“我回去。”
风声裹挟着雨声声嘶力竭，卷起澜沧惊涛巨浪，精卫被折断了翅膀，在风雨中哀哀地叫着旋转着落向深海。
“我回去。”
蚁群早已搬了家，实在是因为老洞的食物一干二净了，空得只剩下一抔土，只还剩下稀稀落落的几只伶仃小蚁茫然地站在原地徘徊。
“我回去。”
云层厚到了几千里之外，那里烟气不由分说地灌满天地苍.穹，多少人都望而却步。那是我怎么也不敢想的远方。
“我，我一定要回去。”
起风了。
……
卓爷爷是个科学家。
我无数次看到他伏在稿纸上酣睡，手中握着的铅笔被磨得平平整整。那梦中定是凌乱而清晰的线条，像锦衣上的彩纹般繁复。
他总是在半梦半醒间来回摩.挲着旧钢做的简陋模型，在深夜酩酊时看着窗外深厚的云层发愣。他的手边永远是画着特别符号的等式，记叙着哪个原子与哪个中子碰撞迸射出令人心悸又心醉的光。
……
不同语言、不同字迹、不同内容的邀请函寄了一次又一次，虎狼般礼貌地请卓爷爷迈一步。
仿佛纯金的镀银的纸片做了多少承诺，一句一句都像是蘸着金粉写成，在阳光下反射的光都格外亮，打在佰家院简陋的红墙上却是格格不入。卓爷爷走神了，我问他，你在干什么？
桌爷爷逆着光，光影没了真金白银的映衬，勾画出他的身形清晰无比。
“我在等呢，怎么还不来呢？”
……
后来桌爷爷终于拿着那张翻越澜沧的机票，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我毫不怀疑，那些字母拼就的轻描淡写的承诺实际上是一个多么浩大的工程，能让卓爷爷可以如天神一般站在世界中央，周边是最先进的工具为他无限服务而毫不可惜，万千财富与资源凝成一个小小代码，去作一个无足轻重的符号。
然后那些字母被一撕两半，填着火坑燃尽蜷缩成了灰烬。
毕竟再多字母也抵不过一行行方块字的情深意重。
卓爷爷捏着机票走远，走得义无反顾。
他只拿走了一只支平头铅笔，谁也不知道这支毫不起眼的铅笔能指挥多少无声的战役，为祖国筑起围墙。
“搞研究的，一根铅笔写写画画就够了，反而是那些先进仪器，把人弄得懒、倦、怠！”
掷地有声。
……
什么是一支铅笔的骄傲？
是中央台主持人一次又一次地宣布好消息，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是西北荒原无边无际的昏暗中猛地爆发一朵绚烂的云，撕碎未知的动荡；是举国欢腾，是从此夜不闭户，是不惧虎狼。
“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
“第一颗氢/弹爆炸成功。”
“国防实力已达世界顶尖水平。”
……
我看到太平洋彼岸多少嘲讽的眼睛与不屑的言语逐渐卡顿，又多少高深莫测的计算机败给了平头铅笔描绘的图样。卓爷爷羞涩地笑着。
“穷不怕、没有技术不怕，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咱们不需要那些机器！有买机器的钱，多给小孩买点书看！让学校食堂多给学生做些红烧肉！”
……
我回想起卓爷爷伏案又酣睡的样子。
“艰苦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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