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聚会

某天早上（星期日），一发小打电话来，问约发小们聚会的事弄得怎样？便说，你聚会的时间定了没？否则不好约请。他便说，就定明天吧（星期一）。吃了定心丸，便开始打电话，给有联系的发小发邀请。

我也是比较忐忑，不知道自己的号召力如何。万一别人都拒绝，这面子如何挂。这梨子好不好吃，吃了之后才知道。于是，硬着头皮给在邵阳市的一个发小打电话。“某某发小邀请你到他家去呷土鸡，明天有空不？”他笑声爽朗地说，呷土鸡呀，有空呀，那去呗。心里一喜，好兆头，打第一个电话不落空。打第二个，第三个……没有任何困难，很顺利。

曾自嘲自己是惰性元素，性格比较内向，对聚会之类既向往又害怕。向往的是一些发小好多年未见面，几十年没有音信，有生之年聚一聚也是有意思的事情，毕竟三四十年沉淀在心头的话或疑惑有许多；害怕的是，我怕自己出洋相。记得2016年几个高中同学聚会，我喝得酩酊大醉，吐了一地，唱歌跳舞时大发酒疯，差点弄伤同学。倘若喝酒无节制，行为鲁莽，岂不是乐极生悲？况且组织活动也不是自己擅长的，倘若一团糟，不是弄巧成拙？

到了邀请人家里（赶集地），受到热情招待。大家围桌而坐，吃西瓜，谈天说地。读小学，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但是，恍如昨日，记忆之深刻令人吃惊。某个女同学很文静，白白净净且胖胖的，看到她，你会想起莲藕，豆腐脑，甚至飘在空中的白云。大家面黄肌瘦，只因她父亲是一屠户，吃肉是家常便饭。但她在几年前已经永远地走了……某个男同学，不读书，擅长打架斗殴，间一天不打人，骨头难受。看到有同学路过他家门口，他腰束军皮带，头戴黄军帽，拦住同学，刁难，搜身，你不从，便以拳头威胁。他也永远地走了，到阴间继续他的打架生涯……1978年，一群矮子里拔长子的少年，被公社文教组织到新桥边学校培训一个多月，只为在初中毕业考中专中考出好成绩。六月份，天气炎热，学校旁边的池塘异常热闹，培训的男生每天傍晚在此嬉戏打闹，甚至弄得塘里的鱼鸡飞狗跳，不得安生。一天，一个人溺水了，他抱住另一个会游泳的人当救命稻草，两个人一沉一浮，拼命挣扎，万分危急。学校一个老师知道后，他如一支离弦之箭射入水中，把两个在鬼门关上徘徊的学生拖了回来……

小学阶段正值“文革”，读不读书无所谓，但劳动却是一点不含糊。“虎形山”有学校的自留地，种红薯，花生，小麦等农作物。从学校挑肥料到陡峭的山上去，担子压得你脚打跪，肩膀疼得你呲牙咧嘴，但硬撑着，谁也不想当孬种。从小就劳动也有好处，强身健体，书没念好，有一副好身板。之前读书的学校是老祠堂，年久失修，楼板踩得“嘎嘎”地叫或像踩在雪地上“吱吱呀呀”地响，班级又多，僧多粥少，学校需扩建。学生便充当建校大军。那是一大片黄土坡地，金黄色的土正好造红砖。一个制砖木框子，长方形，大半尺长，几寸宽，几寸高，把一坨已经踩腻踩熟的湿黄泥用双手高高捧起，往这个木框模子里死劲一砸，“呯的”一声，塞满了，再用一个弓弦一样的东西从面上一刮，一块像模像样的红砖就出来了。那时候，把学校的劳动看得很神圣，不吝力气，常常弄得喉干舌燥，鼻血滴滴答答的流。轻伤不下火线，袖子一抹，继续造砖搬砖……

培训一个多月，考完后，许多人上了中专线。于是，翘首以盼，望眼欲穿，鲤鱼跳龙门，光宗耀祖……但是，造化弄人，或许上帝把你遗忘了，那改变命运的通知书就是不来。这次发小聚会，六七个人，只有一位发小等到了梦寐已久的通知书。他是我们发小中的佼佼者，从小学一年级起，成绩特别优秀，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第一名，第一名……山三是“千年老二”，既生瑜，何生亮？嫉妒之火油然而生，甚至双眼冒火，越烧越旺……尤其是几何，“几何，几何，想烂脑壳”，缺乏形象思维，那些线条，图形，实线，虚线，数轴，三角形，长方形，多边形，扇形，弓形，圆形，不规则图形……一锅粥！脑壳太小，如何装得下？到县里参加数学比赛，被几何弄得一败涂地，生无可恋。而他偏偏喜欢几何，似乎是小菜一碟……他从省属重点中专学校毕业后，分别邵东钢厂工作，做技术员，工程师。钢厂倒闭后，自谋生路。是金子总会发光，他在退休后仍然是香饽饽，有一技之长，继续在企业发光发热。

邀请人比较坦然地说了自己这些年的遭遇。他说人背时喝水都塞牙！他甚至说，他老婆说他穷得只剩胯里“浪打浪”，但每天仍然嘻嘻哈哈。他的意思是人活一个心态，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诚哉斯言！山三快要退休了，但烦恼不降反增，不只是捉襟见肘，身体大不如前，还有烦心事一箩筐一箩筐地堆积如山，直插云霄，仰望也望不到山尖……

邀请人厨艺极佳，办了一大桌乡里的绿色食品，鱼、肉、鸡、红薯线粉、土豆煮豆角……差不多全是自家的。我们几个赞不绝口，吃到了儿时的味道，妈妈的味道，梦里的味道！那天，山三喝了几大杯（一次性杯子）米酒，特别开心。下午几个人又跑到歌厅唱歌，山三不是唱，而是放开喉咙吼。他们几个是“专业”歌手，歌唱得缠缠绵绵，声音柔和，悦耳动听，感情真挚饱满。结果山三的《青藏高原》一出，震耳欲聋，他们捂着耳朵，说我是壶口瀑布，别人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我哈哈大笑，既然是发小，没得选择，不震你，震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