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妪正在骂街,我认得她,每个清晨和傍晚,她都坐在单位后身的巷子里点钞票。
她头上戴了一顶开了线的粗麻编制的牛仔帽,一根帽绳缠绕在她的双下巴上,绳子末端的漆黑色的塑料卡扣,随着老妪一张一合的嘴巴上下甩动。老妪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粗布衣服,虽然大褶子套着小褶子,却弹性十足,将膨隆而松弛的腹部紧紧包住,宛如一个胀满了的船帆,又像一个熟透的番石榴。大红衣服外面,套了一件十八手的荧光绿坎肩,左书“交通”,右书“警察”。对比老妪肥硕的身躯,这坎肩实在是太小了,它以极限拉伸的状态缠绕在老妪身上,二者相加就像个绑了麻绳的大号肉枣。老太太整个身子缩在她的御用转椅上,尽管腰部蜷缩在后面,肚子却非常显眼地向前方突突着。她双腿奇短,岣嵝着悬在半空,随着老妪波澜的情绪踢踹着。老妪把整个屁股没在富有弹性的旋转椅内,尽管气得双眼通红,也不忘在汽车通过身边时,挥动她枯槁的手心中那面皱皱巴巴的小红旗。
这是个拿钱当命的老妪,她以收取停车费为生。她跟交通警察打游击,悄咪咪地将无处停放的社会车辆引入自己的院子,然后朝着一脸茫然的司机比划着,五元一小时,三十包天。
老妪正在骂街,因为她赖以圈地的塑料桩子不见了两根。她声音奇大,尽管句句没有主语,但唾沫横飞,直抒胸臆,把小偷从上到下喷了个祖宗十八代。我在隔壁饭店边吃边听,店里的维族老板娘带着头巾,把脑袋伸出去看热闹。老妪认定是她的某个竞争者下了黑手,她的身体随着自己愤怒的情绪上下抖动,裹住她的旋转椅也随着情绪来回晃动,整个巷子已经成了她的战场,她的骂骂咧咧就是最致命的子弹。
我朝着饭店老板娘尴尬地笑笑:“你得原谅她,因为有人动了她的财路,就是要了她的命。”
老板娘笑了笑:“小伙子,我在这干了多少年了,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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