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中,程昊觉得身在火海之上,四周都是滚滚浓烟,唯有这一根铁索能逃出生天。
只是刚踩在了铁链上,周围便剧烈的抖动起来,前方浓烟中有一个白衣人伸出手来拉了他一把。程昊被人握着手腕刚往前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在唤他。
崖边站着的父亲,还是如往常一般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只是火太大了,而父亲却无知无觉的仍旧等他,朝着自己招了招手。
程昊低下头,不过几步的路,脚下的锁链却都变做了绞在一起的利刀,一步也踏不过去。这一耽搁,父亲收了手,便转身要往火中走。
程昊心中万般急迫,提气便要飞身过去,却被白衣人纂紧了手臂,感到一股真气由头顶往丹田处灌去。
他动了动,醒了。
云岚正握程昊的胳膊将他摆成禅坐的样子,见他醒了立刻单手按住程昊右肩,沉声道:“凝神敛气,意守丹田。”
感到一股能量瞬间涌入体内导引着自己,程昊便阖住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静下心来。
两人微微调了个息,听到铁索的声音,周遭突然暗了一下,转身发现守崖人已经不见了,只有一条锁链搭一个索钩上。
程昊睁开眼悚然道:“守在这里的是谁?”
云岚心性极静,潜行如风,落地如羽毛,这守崖人无形无迹,竟是轻功更在他之上。再想多问几句,却见云岚面无异色的站起身来,拿出了一把剑。
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此剑正是“无憾”。少年热血,身怀武功手持利器,要修一颗无欲之心才是难上加难。故而此剑虽难以掩其锋芒,但并未开刃,是以凛然觉照,嗔怒自留三分,不可平添憾事。
“小师弟心性尚且不稳,行走江湖不可轻易依靠利器。待到你禅定功夫练好了,再来找我为你开刃。”云岚向上弯起眼睛,将剑柄对着程昊示意他拿起,笑道:“既然守崖人网开一面给你点了灯,那就准备去崖榜刻名字吧。”
程昊接过了剑,随着云岚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挂在亭子里的灯已经被取了下来,转而被挂在了崖顶。
山上有一个崖面,刻得便是过了此崖人的姓名。
中观屹立在这江湖的许多年来都是开着山门教徒弟,不管是正派邪派只要真心想来修学,皆是坦坦大道,进了门拜过一个师父,便都是师兄弟。
过于刚猛或阴柔的武功有了中观心法可护其习练者不自伤其身,若有不藏私的门派弟子,日常练武中切磋帮助,倒比本门的人更亲切些。但若哪个少年英雄过了落英崖刻上名字,便不能再以山中的次第来划分了。日后回归江湖世俗,有仇报仇,有恩还恩,正邪还是不两立。
落英崖难过,考得不仅仅是武功还有内功心性,故此这许多年修学的儿女多的是正门上来,又正门回去的,过得了此崖的却寥寥无几。
能过此崖,程昊算是平白捡了大便宜。剑柄握在手中,掌心都微微出了汗,小心的拉开剑鞘,剑光却似寒霜,透而生寒。他甩剑而起,攀上崖边的一颗斜松,在最末端,一笔一画刻上了自己名字。
手边便有个名字—乔小琬。岩上名字虽然普通,但写的张扬肆意,“琬”字犹如细雕更显内功深厚,程昊的惯用的楷书放在旁边便显得有点小家子气了。
程昊落地,叉着腰神气无比的瞧崖面。待到夜风一刮,自己的名字便藏到了树影里,像是“琬”字多了个点。他顿时酸道:“这乔小琬是谁?”
云岚笑了笑,道:“乔姑娘,倒是个真性情的姑娘,你若下了山免不了听到她惊云门主的威名。”
云岚也不想多谈,提了灯,便转身先行往山下走了。
程昊收了剑默不出声的跟在后面,心想这就算要告别了,如果还有机会,也该询问师父今日禅坐时见到的境界何解。
回头望了望落英崖,忍不住恻然,这是最后一个能保护他的地方。他曾今以为进了中观就已经是皇城仕途子弟中最有后台的纨绔子弟,没什么能让他再花费半分心思。
现下,没早些入仕途帮父亲,连武功也学的一塌糊涂。一日之间骤然遭遇多番变故,以他这些年懒散不精进的样子,大约去皇城的路上都不知道会遇到多少难过的坎。
师父说,遇事心不动。
这话父亲也说过,不过他讲的是“失意事来能治之以忍,怨恨事来能安之以忍,忧悲事来能平之以稳。”
可是尽管父亲知道又能如何,如今生死不明,难不成也要忍之平之吗?
百思不得其解,程昊便追了云岚几步,问道:“师兄,怎样才能做到’心不动’?”
云岚笑容渐收,低声道:“真正的‘心不动’是妄心歇,真心显。真心没有出现的时候,体会不到什么叫真正的心不动。”
程昊伸长了耳朵,也没明白云岚到底有没有给出答案,便赌气道:“我悟不出来,你既然知道,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先把心安住在丹田里,最初丹田动就是心动。”云岚沉默了一会,道: “小师弟,你的缘要自己去经历,历这一世的劫来悟这生生世世的解。”
程昊微微挑眉,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谁也说不清楚。难不成是让他做好准备,即便踏遍江湖,这个答案也可能是一场虚妄的误会,需要从原点初心再开始。
只有内观自己才能明白一二。
但他确实想去试一试,这世间什么才是不动的真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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