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火轮经武汉到达上海。黄浦江上许多轮船和兵舰,洋旗片片乱舞。旗影涂在水面上,江水浑浊。浊浪翻滚,似呜咽,似咆哮,似呻吟,似怒吼,坚决而执著地要把邪恶埋葬江底。货物和金发碧眼高鼻梁的水兵们上得岸来,大腹便便的外国商人指手划脚;做买办的黄皮肤奔来跑去;有骨无肉的中国苦力,扛着沉重的货箱,艰难地移动,汗水滋润脚下的热土。水兵们对中国姑娘动手动脚地调笑,而后坐上人力车,摇动着蛇一样的小鞭子。
沿江向北,有一个园子,花木茂盛,花园门口立着印度巡捕,见了富人很驯良,见了穷人敢狂吠。巡捕警棍所向,有一块木牌,牌子上写着:狗与华人不得入内。木牌如刀,公共租界和华界分界处的石碑是伤疤。
毛泽东领着何叔衡,很快找到法租界蒲柏路博文女校。博文女校是一所私立学校,一幢三楼三底的校舍,简陋干净,暑期只有厨师和校役。代表们住二楼三间屋子,吃最简单的包伙,喝老虎灶打来的开水,睡芦席。
毛泽东与何叔衡上二楼,进屋子,只见地板上铺着芦席,毛泽东芦席高卧,笑哈哈地说:“盛夏席地而眠,凉爽。”
7月1日前,只有少数代表抵达上海,会议不得不改期举行。
1921年7月23日,夜幕徐徐拉开。博文女校的门悄悄开启,有人三三两两地相继走出。他们从从容容地走向法租界望志路106号。
上海法租界望志路106号,一幢青砖楼房——典型的石库门——上海开埠后出现的一种中西合璧的建筑,一楼一底,独门出入,红砖镶嵌,黑漆大门,黄铜门环,米色石条门框,门楣上装饰着红褐色浮雕。人称李公馆,房主李书城。
后门,一个个人影机敏地闪身而入。楼下一间餐厅,黄色电灯光映照着一张长方形大餐桌。桌上铺着雪白的台布,中间一个粉红色荷叶边花瓶,瓶里一束鲜花。桌边12个橙色圆凳,4把紫色椅子。
13位共产主义组织代表随意地在餐桌边坐下。——
上海:李达(31岁)、李汉俊(31岁);
北京:张国焘(24岁)、刘仁静(19岁);
湖南:毛泽东(28岁)、何叔衡(45岁);
湖北:董必武(35岁)、陈潭秋(25岁);
山东:王尽美(23岁)、邓恩铭(20岁);
广东:陈公博(31岁)、包惠僧(27岁);
东京:周佛海(24岁)
——平均年龄28岁,一色的知识分子,代表全国53名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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