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有时，归去来兮

一年一度的春节如期而至，但，又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很快地结束了。

家乡的田野

朋友圈里的同龄人都在说年味儿越来越淡，也用自己的文字给予了“年”新的定义。而我，却始终不敢表达对“年”的理解与希冀。是翘首企盼、依次渐成过往的四季？是屈指可数，不出十日的一个星期？是倏忽间聚拢然后又纷纷离散的人群？还是一夕嘈杂熙攘立马又门可罗雀的街坊邻里？

每每一到腊月中旬，故乡的土地上，从异地回来的人们逐渐出现。一种情况是，行李箱的轮子滚过地面，伴随着主人稳健而踏实的步履，一路唱曲，庆贺着主人刷票成功，显示着顺利抵达的欣喜。另一种情况是，一票难求的现实刺激了不少人的神经，自驾成为了更多有车一族回家的最新方式。无畏相隔万里，拖儿带女、自备被褥，服务区里吃盒饭，就地洗漱与休息……那颗似箭的归心啊，直接袒露在了一路的风尘仆仆与日夜兼程里。

大量挂着外省牌照的车辆在除夕前的最后两天集中涌入，堵车便成了各乡镇、各村庄道路上的一道盛景。以前只在城里可见的交警如今也会准时定点地现身在乡下人家的视线里，维持着秩序，指挥着出行。

因为大家都回来了，村民们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有可能将请帖送至每一位亲友的手中。但凡家里有办喜事的如结婚、生子、乔迁、做寿等等，便都通通集中在这段时日里。美味佳肴，目不暇接，味蕾沦陷，口无遮拦，还没等到过年，每个人都先把体重飙升几斤再说。

食物的灵魂是来自至亲至爱的苦心酝酿。真正到了吃团年饭的那天，食欲不再强烈的人们仍然精心制作着每一道菜肴，不在桌上摆出十大碗绝不收手。一顿饭，从上午九时许开始，往往要持续到下午三、四时才算大功告成。劈柴、生火、架锅，越是现代社会，越要使用传统的炊具，只为还原那份纯正的口感。也是记忆里最好的美味。

在家里，我看着家人把肥瘦相间的猪肉混合鱼绞碎，参入蛋液，总手指挤搓出一个个圆球放入油锅炸成丸；莲藕洗净切片再炸成圈，这是油炸类食物的基本步骤。切食材、拌佐料、铺在蒸笼里，大火蒸熟，用筷子拣入一碗一碗中，并列摆放整齐，再蒸，这是家乡蒸菜的统一做法。煤炭火炉，慢火熬汤，先放荤如猪蹄、排骨、鸡鸭，后放素如莲藕、萝卜、粉丝，这是鲜美汤类的不二秘方。小炒类则等开饭前几分钟动手，急火快炒，趁热出锅。

热火朝天、齐心协力烧好一桌菜的热情在一家人间传递。即便到了举杯欢庆，最终享用掉的也不过是所烹饪食物的三分之一，但那份热情依然，在忙碌与笑谈中弥漫、延续。

除夕之后，大年初一开始拜年。小孩子甚是欢喜，很早就会起床穿戴整齐。孩子嘛，总是喜欢拜年的，因为可以去到不一样的地方，结识不一样的朋友，经历不一样的事情，甚至吃上不一样的饭菜，总之可以过一天与家里不一样的生活。而成年人，早已不再同于儿时。更多的相互走动与来往只是因为那份血缘牵扯着的骨肉亲情。平日里天南地北，各居一方的亲人们唯有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才能得以相聚。

与办酒席相差无几，招待拜年客的饭菜，也丰盛得够可以。做主人的，总倾囊而出，生怕怠慢了各位亲朋，遇来者有带小孩的必定要给压岁钱。而客人也极力热情相邀对方一定要来回拜，好让自己有机会尽尽地主之谊。礼尚往来自古就是中国习俗，普遍不差钱的人们已经越来越意识到“情”的可贵，更加珍惜这难得的见面与叙旧机会，所有的深情厚义全都浓缩在一杯酒里，所有未能道尽的话语也都一起塞进了红红的压岁包里。

年复一年的拜年，在看似并无太多差异的形式之下却也有着很明显的变化。初一到谁家，初二又到谁家，也依据每个家庭的人员变故有所调整。逝者为大，连续三年的初一便要去这样的人家。

变化的还有许许多多。人们居住的房屋在拆除、重建，行走的道路在加宽、重修，使用的交通工具在改革、更迭。有人在离去，有人在诞生，有人在成长，有人在衰老……

尽管随着电子通讯的突飞猛进，在wifi的全面覆盖下，微信语音对讲与视频通话已经全面打破了人与人之间的空间距离，但春节拜年这一原始而又传统的习俗却永远无法被代替。曾经拽着父母衣角，怯生生地跟在他们身后的我们，如今也成了手牵孩子的父母——一个家庭的中流砥柱，大方得体地与人嘘寒问暖、交际应酬着。我们流淌着祖辈、父辈的血液，继承着前人们的行动，追寻着他们的足迹，继续走着那条路。

夜幕降临，锅碗瓢盆、觥筹交错、热烈哄闹后，亲人之间挥手道别。车灯亮起，人们缓缓离去，一天的拜年就此结束。而我，总是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不忍回头而望。我怕望见那熟悉的场景慢慢地离我远去，我怕望见那匆匆溜走的似水年华无可追忆，我更怕望见此刻正朝我挥着手的人，明年再来时却不见他的身影……

初五、六一过，人们开始陆续返程。之前怎么回来的，现在还怎么去。家中，便又只剩下年迈的长者，稚嫩的孩童。一切都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却又都深刻地发生了。

龙应台曾在《目送》里这样写到：“人生本来就是旅程。夫妻、父子、父女一场，情再深，义再厚，也是电光石火，青草叶上的一点露水，只是，在我们心中，有万分不舍。”

聚散有时，归去来兮，“年”便是这亘古不变的光阴。

家乡的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