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书的关系很复杂。
从小我就生活在一个满屋子都是书的家庭。书可以说一直伴着我的床头成长。我父母都是搞教育的,而我父亲没有其他特别的爱好唯独喜欢藏书,所以家里的书就跟跳蚤一样如果不去清理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多到能当地板砖平铺整间屋子。可以说我们家置换房子的首要目的之一就是解决快泛滥到把家挤满的书。尽管因为生活条件的改善置换了比较好的多层的房子,但是书仍然堆满至少四个房间,如果算上天台的隔离间可以说有五间屋子被书给占领了。而我的屋子从过去到现在也一直被占领着。
我不太清楚其他喜欢藏书的父母家庭里的孩子是否也爱看书,是否或多或少会因为这样的环境而变得颇有学识和涵养什么的。但反正我不是,尽管从我妈嘴里听说我幼儿园的时候其实很喜欢看书,只不过后来离开母亲去城市里跟我爸生活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变化,当然这点无从考证。至少我有记忆的时候便觉得自己谈不上有多爱看书,而且总是坐不住。而在我跟着我父亲生活的那段时间里我甚至开始越来越恨书。
我觉得书剥夺了我本应该有的生活与快乐。
我们家其实并不是什么有钱人的家庭,父母都是教育工作者其实根本无法赚什么钱,尤其是在90年代在我还很小的时候,经济其实挺困难的,当然那个时候其实全中国大部分人都很困难。我妈妈作为母亲的天性总是希望给我最好的资源,至少能在吃上不会有所亏欠。但我爸,我想这一点我是可以确认的,他并没有这么想也并没有这么做,即使到了现在也是依旧如此的。他把他有比较大一部分的开销都花在了买书上,要知道尽管买个一次两次甚至一年买个几次都不会有太大的感觉,但当书多到满屋子塞不下的时候你就会发觉在这里投入了不少的钱。可以说藏书是最廉价的收藏了,却也是最贵的。尤其对普通人来说那些书的钱足够能让我们家每个月的生活都改善不少。
就这一点,我妈跟我爸不止争吵过一次,书总会成为父母招架的最后焦点,源头大概都是经济账和长辈账什么的。在这种环境中我想我也不知不觉的受到了一些影响,我觉得书是导致我们家家庭矛盾的源头之一。
不止是我妈妈与我爸会因为书的事情争吵,我也会因为书的事情跟他争吵。我烦透了他一天到晚钻在那堆破烂当中,他即不管家庭生活的开支也不去关心我跟我母亲的感受,也不管我到底是不是喜欢随着他去书店呆一个下午,而那个时候我还只是小学其实根本坐不住。在那时的我看来那些书一点都不值钱甚至还剥夺了我父亲对我的关注,甚至我突发奇想想去翻看他的书的时候却被他禁止因为觉得我会弄坏他的书,这种强烈的不信任感让我觉得书就像是一个沉默的敌人,我恨他,但我却拿他没办法,尽管我无数次想一把火烧了他。
只是如今我却好庆幸当初没有真的一把火烧了那些宝贵的财富。书有什么错呢,他们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无言无声的经过人的手和眼然后又无言无声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如今我长大了在外工作,有一天我曾问过我父亲,这么多书你真的有全都看过吗?真的有去理解过吗?如果我相信书真的能教人做人的话,那就我们家的家庭矛盾来说我父亲绝不是什么好的学生。他的回答其实让我略有失望的,他自己并没有全部看过这些书,或许甚至没有全部去理解过。也许只是像我喜欢收藏PVC玩偶一样,只是因为喜欢而已。当时我不知道是否该觉得嘲弄,嘲弄他买了这么多书看了这么多书竟然都看到狗肚子里去了,但是下意识的我又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残忍,毕竟这么多年他跟我妈妈都老了,老到安静的过着自己的生活了。而那些书就那么静静的躺着,突然让我觉得没那么讨厌了。他说我这辈子就这么点爱好,而这些以后都是你的。随后又加了一句你以前要是喜欢就好了,我立刻回了一句,以前你也不准我看过。两个人沉默然后融入到这些书里。
我做的工作是设计,总会收到各种各样的讯息和知识。这是一个需要精通图形语言又同时需要了解大量知识的工作。也许我现在开始回望那些躺在我们家的书也是跟这有关的。我偶尔会查阅一些资料,会翻阅一些艺术史一类的书去学习,但过去的习惯是我看中什么自己买什么,但有一些大部头确实非常经典但又非常贵,这才让我想到去翻看自己家有没有这类型的藏书能用得上的。没想到还真有。也就这样逐渐的我开始去问我父亲关于藏书的事情。
就好像是一个轮回,从过去的至恨到现在的遗憾直至今时的愿望。恨书剥夺了我父亲的关注,遗憾自己竟然从未试图突破障碍去翻阅那些一本有一本的珍藏,而今又有了想变成一个藏书人的愿望,只是我想做一个跟我父亲不一样的藏书人,我希望我把每一本藏书都能在有生之年好好读一读,把书读到心里,把书读到行动上。
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很想与书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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