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来苏巷,有了太多变化。
我感慨着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六个春秋。
转念又想,不是时间过得快,是这世界变得快。
褪了青涩,乱了衣衫;掉了墙皮,清了街喧。
掉了墙皮,清了街喧有些车龄的长途货车司机大都会记得这个地方。
北方的胡同,南方的巷子。
北京的胡同被老舍的笔留住;
上海的弄堂成了滩岸另种潮流;
我知道,那些不管是繁华的还是萧条的,不管是拆除的还是保留的,都还在。
常用字就3000多个,巷子那么多。难免有重名, 叫苏巷的地方太多。但是我这个苏巷住的人,定是最广最多的, 普通的巷子能住几户人?
数年前,小学毕业的暑假,我随爸爸的车第一次来这。
7月的太阳太毒,把我晒得像个外焦内黄的番薯。
不宽的街道上拥拥挤挤的行人络绎不绝,各自忙着各种的事。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还不流行低着头走路,行人都是昂头挺胸。
太阳是热的,道路是热的,人心也是热的。
这么热的天怎没有个卖水的地方?话还没到嘴边,便看到路边几个大伞下 有辆印着大松鼠图案的冰箱车。
巷子在最深处,还要走段路。同样的人头攒动,拥拥挤挤。难有个坐下休息的地方,除了。
拐角处就有这样的地方,几根木头搭成简易的架子上面铺上黑色的遮阳网,下面是卖凉皮米线的推车。几块空心砖垒起的敦子铺上块门板就成了能吃饭搁碗的桌子,几张长条细凳子,几碗凉皮米线,几个赶路镖客,简单粗暴省事又省心,还能乘个凉歇个脚。
老板,住宿嘛?免费接送。 早去哪了,马上到了才接送,不去。
走路是很热,但是我能看这一砖一瓦。
有言,
市井有棋盘,街角常小吃。
凉皮米线不算小吃,上不了台面。
苏巷是八方人的小窝,是五湖汇成的湖泊。
什么没有?
米面煎饼囊,酸甜苦咸辛。
老爸最喜欢固始的鹅,好吃且量大。 一个不锈钢铁盆,满满的鹅肉鹅油,抓把青菜一锥,要些海带、千章,沾着辣油,喝着锡山特黄。
不紧不慢,他就是能吃完。
固始人家旁边还有个叫吴忠清真的饭馆,听起来挺怪的,我没去过。
至于什么酸菜鱼,大盘鸡,更是有好几家。
个个量大便宜。
我想整个无锡也只有这条巷子能这样吧。
那时没有智能手机,娱乐方式单一,无外乎打牌。每天下午当太阳快落幕的时候,路边总会有几个骗点小钱的骗子 铺一块布,坐在板札上吆喝着 赢了钱拿走的鬼话。每每都能召来一大堆老爷们围观,就是没人真的和他来;好不热闹。
苏巷有多少号旅馆不记得了,大概80多户吧,我记得最大的号是88号。
爸爸每次都去6号,他说干净。
说是旅馆,也就是两张床一个电视,几平方米的面积而已。 每个房间用墙壁木板隔开,更像一个窝。
电视也是个非常旧的电视,尚能看出人脸的模样,从来没换过也没人说过。
人一老了就是不想闲着,老板娘是个60多岁的老奶奶, 无锡人本地人,特别爱晒被,有时还帮我们洗衣服,所以爸爸说干净,经常来。
男人多的地方,荷尔蒙的气息就浓郁;都是独自离家,在外赚钱的老男人。谁不懂谁?
每当夜幕降临,白天不太显眼的几个招牌亮起霓虹灯 像美女蛇的红唇展现着它的妖娆和艳媚。我不敢去看那几个字,本着脸装着看不懂看不见。老爸也是装着没注意的样子。
现在
苏巷称不上繁华,他只是一个人头攒动,汇在一起的雨滴。
来的人都是货车司机, 周围的停车场,物流公司造就了他独有的经济方式。
如果有一天停车场不在了,物流公司不做了会是什么样?那时我还小没想过这个问题。即使是大人也没人思考过这个事情。
时间过的快,世界变得更快。
时隔六年再一次踏在巷子的青石板上,
幸好还在。
固始的老鹅还在,吴忠清真的招牌还在。
6号宾馆门前的洗衣机还在,老板娘也还在了。
裹着霓虹灯的广告牌也还在,只是不知道换了多少次,风吹日晒越来越薄了。
我发现巷子里多了些东西,墙上贴着一条条APP二维码,随时随地找货—“货车帮”、全国货运—“运满满”。
巷子不在人头攒动,不在拥拥挤挤,不多的人走路都低着头捧着手机。
这一天来了,网络终于侵入了每一个行业,每个角落。
找货的人不再需要跑去物流公司,只需用手机点一点。
原本三个停车场如今只剩一个。
你说这很好呀?
是的, 没有了物流公司的明面竞价,货运价格越来越便宜。
更有新晋的司机不懂市价的胡乱接活降低市价。
物价上涨,运费却越来越低。恶性的循环让司机们的生活越来越艰难,一个个50岁的老男人不得不改行换业。
掉了墙皮,清了街喧,摧了人心。
不知这是不是很好的结局?
这时代成了很多人,也毁了很多人。
苏巷的时代是过去了,不过所幸还在。
这本就是一条百户人的巷子,何必又奢求太多?还他点宁静。
石板上的树叶,有些凄凉不知从哪飘来的柳絮在 废弃的停车场扎根, 长成了一株株柳树。
终于有了歇脚的阴凉,却没了驻足的人。
刚出了停车场,
:老板,住宿嘛?免费接送的。
:不了,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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