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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从手机屏里看到什么？除了不知真假的信息，就只有你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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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什么意思？”十四站在这个“屏幕广场”正中的位置，被其他人围着，就像第二个黑木一样。
“什么意思，应该是我们问你。”一个颧骨有些突出的男人说。
他们脚下的屏幕，显示着的是一个知名的社交软件。
现在，手机上登录着的这个账号，在各个地方，特别是在一些近期热门的二元对立型的话题上特别活跃。
而她的发言，可以用非常恶劣来形容。毫不负责任的辱骂；在一些恶迹绯闻下煽风点火；在国际新闻里吹捧国外；在新政策发布的通知下挑拨对立。
“田园，跟风，水猴子，魔怔人。”眼镜精炼地总结。
然而她的前后言语却又多处不合逻辑，也就是她纯粹，是为了发泄而发言。
网络上总有这样的人，对自己说的话做的事情毫不负责，肆意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丝毫不考虑自己所言所行会给别人带去多少伤害，给事态造成多少影响。
在他们翻找记录的时候，甚至有现在在场的人发现自己跟这个账号还争论过。人对于坏事的记忆往往是很深刻的，坏事一旦被记起，愤怒也就随之而来。
这原本都不是问题，气愤的人原本也只是发散的气愤而已。
直到他们打开个人主页，看见了这个账号的用户名：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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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火最可怕的时候，是指向具体的人的时候。”哈姆说。
三人坐在角落远远看着十四那边，现在哈姆突然开口。
“在哪里都是一样。”见羽毛和林杰都看向自己，哈姆继续解释，“你们自己想想也能明白，不用什么都要我解释。”
林杰于是把目光转回眼镜那边，过了几秒，像是弄懂了一样点了点头。
“十四其实是一个比黑木更适合的倾泄点。
“话少，但是说话比较冲，十四跟优唯不一样，优唯是很正直的，她的语气强硬是源于自信。
“但是十四不是这样的，十四是攻击性比较强，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十四的语气强硬是源于讨厌其他人。
“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是十四这样的不会讨人喜欢，一个群体里如果有一个很不讨人喜欢的人，那这个群体遇见任何坏事，只要甩到这个不讨人喜欢的人身上，那就是可以合理起来。
“任何事情都可以成为他们攻击的前提条件，性别，年龄，性格，长相，衣着，出身，文化水平。
十四，性别女；年龄十几二十；脾气臭说话少；长相一般；衣着不同常人，穿得像个coser，这样的人，简直是完美的猎物。”
哈姆最后可惜地摇摇头。
“林杰你觉得十四怎么样？”羽毛突然问。
“额，还行吧，虽然有点凶。”林杰回答。
“我也挺喜欢她的，虽然像个刺猬，但是很飒，我喜欢很飒的女生，我也很喜欢有勇气的女生。”羽毛说着看向哈姆。
哈姆跟羽毛对上视线，往一旁瞟瞟发现林杰也看着自己，最后还是眼皮下垂，有些无奈地问：“有工资吗？”
见哈姆答应下来，羽毛眼神都跳起来了：“最后，统一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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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们觉得这是我的手机？”
十四双手插在兜里，撇着嘴巴问盯着自己的其他人，站姿和语气像个不良少女。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ID？”
“我的网名确实是叫十四，但是我没用过这个软件。”十四姑且还算耐心地解释着。
“你说没用过就是没用过？我看你穿成这样跟相册里的照片也差不多，把相册的密码锁打开让我们看看是不是你。”现在说话的是刚刚发现这账号跟自己争论过的人其中一个。
“不是我的手机我怎么知道密码啊。”十四的语气还不至于暴躁，但是已经能听出强烈的无语和不耐烦。
“你可以试一下吗？算是我们的请求。”眼镜稍稍低着脑袋，带着恳请的笑容对着十四说，“你看，从黑木的事情上来看，这些空间有着一定的意义，所以这个用户名跟你的名字一样，说不定就是告诉我们线索在你身上呢。”
“也就是说要把我当成第二个黑木是吗？”十四的声音尽显嘲弄。
眼镜摇了摇头：“就试一下行吗？权当猜一猜密码，我们也试过自己的了。”
优唯同为女生，大概是能理解十四一个女孩害怕跟黑木一样被所有人排除在外，开口说：“你别怕，没有问题的话，我不会让他们敢多嘴的。”
话说到这种份上了，十四也不好再拒绝。
于是十四一边说着“我倒是自认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一边走到屏幕的中央。
在一个站在远一点的人跳起来点开了相册的密码框之后，几个人熟练地在眼镜的指示下站到各个数字的位置，然后都将目光投向十四。
“等于我还得把密码直接告诉你们是吗？”
眼镜向着十四鞠了一躬。
十四很明显地“啧”了一声，然后沉默了能有十几秒。
“170921”十四很快地念出了密码。
相册的密码锁被打开。
里面的第一张照片，就是十四和一个女孩的合照。
“果然。”人群里有人说话了。
他们没有围上来，但是已经围了起来。一道道目光将十四锁死在屏幕中央。
十四则正低头看着脚下的手机屏发着呆，嘴唇微张，满脸不可置信。
十几道目光，在十四的脖子上，汇成一个无声的绞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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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十四姐就是这个手机的主人。”林杰打听到消息之后回到了羽毛和哈姆待着的边角。
林杰挨着哈姆坐下，跟哈姆一样把腿悬到手机边缘外，哈姆的另一边是羽毛。
“他们看了这手机里的社交软件，发现这个账号到处作妖，然后名字还叫十四。”林杰坐下的时候说。
“十四？”
林杰对着哈姆点点头。
哈姆低头看着脚下看不见边界的白色一言不发。
羽毛和林杰都已经知道了这是哈姆思考的动作，没有出言打扰。
过了一会，哈姆眉眼一抬，再次看向林杰：“十四？”
林杰再点了点头。
“有想法了？”羽毛问。
“去看看去。”哈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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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坐在中间，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
眼镜和优唯在旁边尽力安抚着那两个跟这个账号争论过的人，以防他们对十四行为过激。
“现在也还不能确定就是她的手机，最开始她认不出来的样子不是装的，先别急先别急。”眼镜好声好气地说。
“那怎么用她的密码就打开了！”
“这。”眼镜一时间组织不出借口。
优唯见眼镜压不住他们了，径直走上前，神色严肃地挡在两个男人面前。优唯一个身高只有一米六几的女孩子，散发出的压迫感让那两个男人不敢再多说什么。
“我们的目的是找到方法离开，不是发泄，OK？”优唯对着他们说。
两个男人撇了撇嘴，转身回到其他人坐着的地方。
“唉。”眼镜叹了口气。
优唯拍拍眼镜：“没事，很多人就是这样的。”
“看样子情况不太妙。”哈姆走到眼镜背后说。
眼镜回头，对着哈姆微微颔首，刚刚是哈姆带他们从黑木那片空间逃脱的，眼镜对哈姆的评价还是很高：“是啊，我一开始就想到了这或许就是我们其中一个人的手机，所以没有把所有人叫来，但是我也没想到能这么恶劣，我无法对他们的愤怒评头论足，那些愤怒是合理的。”
“合理的就可以了吗？”哈姆无所谓地说，“十四怎么样？有说什么吗？”
眼镜摇摇头：“没有，她看到那张照片之后就一言不发。”
优唯朝着十四指了指，她没有傻站着了，但是坐到了地上，盯着那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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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高一四班，我是高一五班，那我们就叫十四十五吧！”
“这么草率的吗？”
“这叫率直。”
“这才不叫率直。”
“那你就说行不行吧。”
十四看着她。
“好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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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孩是你很重要的人吗？”羽毛的声音把十四从失神的回忆中拉出来，她在十四背后坐下。
十四没有回答。
“抱歉可以在你背上靠一下吗？”羽毛没打算得到允许，话音刚落就已经背靠背贴着十四了。
十四于是往后看了看。
“干嘛？”
“可以跟我说说吗？”
“不能。”
“可以跟谁说说吗？”
“不能。”
“理由呢？”
“我不会再让她出现在你们不负责的话里。”
羽毛的嘴唇勾出一个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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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话绝对不可能是十四说出来的。”羽毛最后站到哈姆面前说。
“她说了什么吗？”优唯问。
羽毛摇摇头：“但是绝对不可能。”
哈姆轻笑：“那我们去找找别的线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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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已经翻着各种软件翻了快两三个小时。
最初羽毛也兴致很高地在帮忙，但是没多久就疲了，坐在哈姆身边哼着歌。林杰倒是还在听从着哈姆的指挥帮忙。
期间眼镜不时过来跟哈姆交流一下发现，眼镜和优唯现在光是要稳住那帮越来越躁动的人就已经很费心了，他们现在已经在批斗十四了。
“我都说了我没说过这种话！”
“怎么可能！”
“你脑子才有问题吧！”
这些话语时不时就从几十米外传进哈姆耳朵里。
哈姆的思路有些凌乱，现在应该干什么，是找出这手机的主人？可是怎么找呢，找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现在已经认定十四就是手机的主人，哪怕眼镜也是，哈姆自己不愿意相信的原因，还是羽毛说不可能是十四，其实自己也找不到理由去否定，毕竟手机里有着十四的照片。
“如果她是呢。”哈姆念叨着。
“不可能，她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羽毛在哈姆背后笃定。
“她不可能那么做，但是。”哈姆突然停下说话，吸了一口气。
羽毛察觉到这种气息变化，躺下来看向盘腿坐着的哈姆。
哈姆看着羽毛的眼睛：“让我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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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这样模样也就是没教养的那种，好好跟你说话你就直接开始吼。”
“你们那是好好说话？”十四眼里尽是厌恶。
“你看，你看，你什么语气，什么态度。”
十四直接对着他们竖了一根中指。
“穿得也像个他妈的非主流，读完高中了吗？两句话不对就要竖中指。”
“上次我也是遇见一个，在公交车上穿得像她这样的，就戴着耳机看着窗户外面，喊也听不见，我看这些人就是书也没读班也不上，一群闲散渣滓。”
下一秒，十四突然暴起扯住说话人的领子：“你他妈的再瞎说试试！”
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
优唯把两人拉开，把十四甩回地上，然后转身对着刚刚说话的人：“管住自己的嘴。”
“好热闹好热闹。”哈姆拍着手笑着走过来。
众人都转过身看向哈姆。
“继续吧，骂完一定就能离开了吧。”哈姆人往这儿一杵。
“有话就说别阴阳怪气。”优唯现在心情好像不太好。
“你们就认定了这个手机就是十四的？”哈姆并没有收起笑容。
人群中有人点了点头。
“你们亲耳听到她说那些话了？”
没有人说话。
“对了嘛，不就是在这手机里看到了嘛，又不一定是她。”
“可是这是她的手机，她的照片都在里面。”有人说。
“如果，”哈姆看着那个人说，“有一个人用聊天软件跟你说你的学校需要额外缴费而你身边有一个你的校友跟你说不用，你信谁的？
“你肯定信你校友的。
“但是现在你在这个手机上看见了自以为真实的信息，人家十四就在你面前，跟你说不是她，你为什么不信呢？
“是因为十四不是你的校友，是一个单纯的陌生人吗？不是。
“是因为答案不是你想要的。”
哈姆没有让沉默停留太久，走了两步接着说。
“再换一个问题，如果你看的一个虚拟主播操着人设天天直播，你会认为ta现实里也是同样的性格同样的声音吗？
“你不会，因为你知道那是虚假的，屏幕背面的那个人跟现实是有差距的。
“而你身边天天待在一起的同学同事，看上去沉默寡言而一回到家打起游戏来喷人五分钟不重样的也不在少数吧？可能你自己就是，因为现在大家都不愿意说话。
“所以就像你很难从一个人在你身边的反应就判断ta在网上是什么样子，仅仅通过你在网上看到的那只言片语就断定人在生活里是什么样同样是不可取的。
“而且大多数情况下，现实和网络比起来，那些数据才是更虚拟的东西，我们不能轻易相信。
“更何况，人家就在你面前呢。”
哈姆说完停顿了一下，看着眼镜优唯还有几个人都不再说话，微微嘴角上扬。
“那你意思要我们放过她？”有人弱弱地问。
“我你妈......”哈姆一个白眼，“我是请你们放过你们自己！我们是要想办法出去，不是在这里发泄情绪！”
“可是这个那些话就是她说的啊！我们就是在问她啊，你不问她怎么知道怎么走！你说这个手机不是她的，但是里面有她的照片还跟她名字一样，这么巧合？！”那些人被哈姆一通说教，反而情绪更激烈了。
哈姆一拍脑门：“啊，为什么，我为什么会想要跟你们讲道理。”
随后哈姆直接朝着那个人竖中指：“动动脑子啊臭傻X！你的脑子是个摆设吗？”
哈姆莫名一骂，直接把那个人骂懵了。
但是下一秒，哈姆的语气回归正常，对着所有人说：“看脚下。”
哈姆朝着远处的林杰招招手，林杰一跳，点出了那个社交软件。
“十四”这个账号的主页上，赫然多出来一条言论，发表时间是刚刚。
内容是：“动动脑子啊傻X，你的脑子是个摆设吗？”
一片寂静。
哈姆慢慢地说：“我不明白这个空间的作用机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手机原始相册里有十四的照片，但是这个账号不是她，名称相同只是巧合。”
“而且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个，巧合。”哈姆嘲笑着。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哈姆很快地用手指扫过面前跟自己对峙的人。
“九，十。”哈姆指了指优唯和眼镜。
“十一。”他又指向十四。
“十二。”哈姆指向远处的林杰。
“十三。”哈姆指指身旁，羽毛歪了歪脑袋。
“十四。”哈姆的手指，最终落到自己胸前。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起来到这里的最初有十五人，现在少了黑木，正好剩下十四个。
“懂了吗？
“这个账号，是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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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优唯把十四扶起来，鞠躬鞠得很深。
十四没有接受他们的道歉，只摆摆手让他们走开。
“谢谢。”十四走到已经退回边缘的哈姆身边。
“小事。”羽毛代替哈姆说。
“不应该我来说吗？”哈姆吐槽。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你也不可能说要谢的话就以身相许。”羽毛笑眯眯地道。
十四噗地笑出声：“你们两个真有意思。”
“他们虽然很容易屈身于愤怒，也不爱思考问题，但是姑且有一句话还是对的。其实这个手机确实是你的对吧？至少基底是你的。”哈姆对着蹲下的十四说。
十四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哈姆和羽毛：“有机会我会告诉你们的，不是现在，我，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这里会是这样。”
哈姆也点点头：“那个软件是我们所有人'看见'和'听见'的恶，而不是某一个人的，还是羽毛说的话提醒了我，就算这个手机是你的，也可能不是你做了那些事说了那些话。”
“然后我和羽毛做了做实验，回想了一下自己很生气很讨厌的事，仔细地想了想那些人说的话，结果真的就出现在了那个账号上。
“具体的原因我还不清楚，不过你既然明白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们就是了。”
哈姆看向十四：“既然你知道原因了，那也一定知道怎么离开了吧？”
十四点点头。
正好眼镜和优唯走过来问：“你们想明白怎么离开了吗？”
哈姆没有回答，朝十四扬扬下巴。
十四于是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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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高高跃起，然后落在手机屏上，直到脚下的软件被长按出卸载的选项，才再一次抬起脚。
十四没有犹豫地踩了下去。
卸载完成，手机屏骤然破碎，十四个人一起朝着纯白的深渊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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