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信“喝酒不醉醉为高”的父亲因最后一次醉酒而殒命,算是践行了饮酒的崇高境界。不过虽然抽烟饮酒伴随他的一生,真正出自父亲之手的大文章要算聘外甥女和两个女儿,从中能够管窥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我的姑舅姐姐在13岁经媒妁之言跟张全营子的27岁的李姓青年人订婚,她的父亲耳背也少主没意,就由我的父亲——她的二舅做主嫁人了。探话时,姑姑担心女儿年龄小身体没发育成熟,不懂男女之事,承受不起男女交媾的折磨,说“我们的闺女还是娃娃”,意思很明显:不愿意嫁。父亲拍桌子瞪眼睛,指着姑姑的鼻子嚷道:“嫁过去就是那家里的一口子,人家省不得疼爱?我敢保证肏不死!”姑姑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最终也没有扭过父亲,违心的嫁出女儿。
今天想来,父亲爆粗口根本不是图一时之快,完全是出于无奈。姑姑一家四口人住在父亲家,吃穿用度就成大问题。本来就依靠父亲耍手艺挣得微薄收入维持的饥一顿饱一顿的贫穷生活,现在凭空添出四张嘴,而且长年累月住着不走,不难推知日子艰难到什么程度,现在好不容易外甥女找着吃饭的地方,赶紧聘出去为妙,少一个人吃饭就多出一份生存空间。至于有违生理常识招受至亲的腹诽心谤也顾不得了。
大姐初中毕业赶上文化大革命,国家取消高考,贫下中农进驻管理学校,学校停止招收高中生,大姐辍学回家。本来有资格有机会进公社工作,可是父亲死活不同意,原因是怕受内人党酒友的牵连,怕政审自己不光彩的当伪警察的历史,有远祸的味道;可是据母亲抱怨说是怕大姐参加工作之后婚姻自主跟上他人跑了,炸了他的钱串子。不过这话的可信度不高:一是母亲跟父亲吵嘴时说的,二是没有做父亲的自私到拿女儿的前途换取钱财,父亲又深爱着她的女儿。总之大姐赋闲在家约有二年。
隔着两个村子的姐夫在包头新建钢厂工作,他的母亲托媒来说亲,父亲考虑到小伙子有工作有能力又在新建城市发展,虽然打听见他家有寡妇妈,家境贫寒,但还是同意了。由订婚到出聘一路顺风。婚后姐夫恋家没有再去包钢工作,父亲也没有说什么。据说大姐生孩子后大冬天没有火炉子生火,冻得手脚关节肿大,父亲把自家用的火炉子送给他们。至于那年冬天我家生没生火炉子就不得而知了。
按理说经过聘外甥和女儿两次经验,或者说教训,轮到二女儿应该长心长眼了吧,无论如何得踅摸家境好些的吧。
距离我村七八里地有个村子叫石匠营子,村里有个叫狗小的后生被调配到麻黄滩开挖二沙河,劳作之余喜好在父亲的木匠工作场地抟弄锯子锛子斧子等类工具,顺便帮忙唠嗑儿。工友们起哄:“大爷,你看后生多勤快,不赖哇,把你的二闺女给了哇。”父亲接话说:“行啊,女儿大了就得嫁人,没有留在家里的道理。”工友顺杆子说,“那我们就寻媒人了。”父亲随口答话:“寻个哇。”不出二日,果然寻来媒人,婚事就此定了下来。
母亲坚决反对这门亲事,倒不是因为父亲的草率决定,而是嫌弃他的后继父不拿他当人,在小的时候它们兄弟两放羊放猪供给继父的亲子读书,母亲担心受欺凌长大的孩子可能变成虐待狂或者变成受气包,况且二姐夫家比大姐夫家还要贫穷。但是父亲根本就不听母亲的建议,充分发挥家长制的作风,一言九鼎:“贫穷还有根了?”
父亲认定贫穷没有根,于是把外甥女嫁给吃开饭的一家人家,把两女儿嫁给两穷小子。在哪个价值多元化的时代,父母踅摸女婿时,首要考虑忠厚诚实善良守信孝顺友爱等品格,然后要年一仿二,其次掂量家庭和睦家境富裕门户大小门风优劣,再次查访有无恶疾有无狐臭。这些标准要是放在今天,简直令人笑掉大牙。今天的择偶标准似乎就一条:钱。有钱一切好说,无钱就免谈。父亲的择婿标准更加符合当年的标准:女儿女婿年貌相当,女婿相貌堂堂,没有狐臭,为人勤快,孝敬父母,忠厚善良,这诸多优点已经使家境贫穷的不足显得无足轻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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