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成长

从九龙台桥东侧的坡底到坡顶上的火车东站，是一段约两三百米的大坡。那时候，这条街是这片位于城市东北区域通向火车东站唯一的一条柏油路，其他的大路要绕很远很远的一个大弯才能到。所以，路过这里的人们宁愿费点劲，或者给点钱请一个搭纤的人给拉上去，也不愿意去绕远道耽误时间。

不知从何时起，在九龙台桥的东头就出现了一个新的工种—搭纤。搭纤者每天一大早就聚在了桥头，他们每人拿着一根又粗又长的绳子，一头系着一个结实的搭钩，以便于能够勾到车主的车把下面，与车主合力把装着沉重货物的车子拉到坡顶。车主会根据货物的重量按照约定俗成的标准付给工钱。

新民早起吃了早饭就背着书包去学校了，父亲也拉着板车去火车站的货场外等活了。今天运气不错，刚到地方就有一位货主过来，让父亲帮着把货运到他位于郊区的仓库，顺便再捎回一批货，拉到位于车站附近的店铺里。父亲听完货主的安排心里很是高兴，这样一来一回就不会放空车了，挣的工钱也会多一些。

从货场到仓库一路拉起来还算轻松，可是回来的时候就不行了，回来的路似乎都有一些小小的坡度，拉起来感觉很是费劲。这一路走一段就要停一停，稍微休息一下，尽管还不是很热的天气，身上已经感觉出汗了。

一路来到火车东站下面的大坡，要想自己把装着货的车拉上去是不可能的。父亲就决定请一个搭纤的人来帮一帮。

当父亲低头弓腰，满头是汗地拉着一车货停在了九龙台桥东头的坡底时，搭纤的人群就都围了上来：

“老板，搭纤吧？”

“老板，这坡可是又长又高，不好上啊，搭纤吧。”

父亲把车放好，拿起搭在肩膀上的一条毛巾擦了把汗，这一路走过来，毛巾已经被他擦汗擦得湿透了。稍微拧了拧毛巾，又把毛巾搭到肩头，父亲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的人们，准备挑一个来给自己帮着搭纤。

忽然，在人群里，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新民？”父亲的眼睛惊得老大，满脸的不可思议。

新民也看出了他，扭头就想跑。

“新民，你给我站住，回来。”父亲厉声叫道。

听到父亲生气的叫声，新民不敢再跑，心虚地转过身，勾着头，挍着衣角，慢吞吞地走到父亲身边：

“爸。”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得到。

“爸爸？”一旁的人们看看父亲，又看看新民。

“唉，走吧，看起来没咱们什么事儿了。人家都是一家人了，还要咱们干啥？”人们嘴里嘟囔着，向一边散开去，继续聊天的聊天，养神的养神去了。

“新民，你不是上学去了吗？怎么在这里呢？”父亲奇怪地盯着新民。

“我，我，我没去上学。”新民胆怯地瞟了一下父亲的脸，又赶紧低下眼。

“为什么？”父亲的脸已经阴沉了下来。

“我想要挣钱。我是家里的老大孩子，我想要帮着你一起挣钱，弟弟妹妹还小，让他们上学就行了。”新民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反正我也学习不好，不想上学了。”

“我，”父亲气得举起巴掌就要打过去。新民下意识地头一歪躲了一下，两个肩膀夹在了一起。父亲的手顿在了半路，犹豫了一下，放了下来。

“你在这里多久了？挣了多少钱？”

“没多久，才来两天。那些拉车的人都嫌我小，怕我没劲儿，拉不动。说万一拉到半路没劲了，车滑下来，就有大麻烦了。这不都两天了，还没挣到一块钱呢。”新民耷拉着脑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是我也不会叫你啊，出点啥事儿谁担的起啊？”父亲若有所思地说着。

“这样吧，新民啊，今天这活我让你干了，你要是能给我拉到坡顶上去，你以后就不用上学了。要是拉不上去，从明天开始，你还得老老实实地上学去，以后再也不许想着出来挣钱的事儿。你看行不？”

“行。爸爸，我一定能拉上去。你说话算数啊。”新民高兴地说着，跑着拿绳子去了。

第二天，当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新民已经端正地坐在了教室里开始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