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故人之子
沈南芸回到长沙那天,长沙正好迎好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雨,连司机小郑来机场接她时也忍不住抱怨:“都怪萧敬腾一直待在长沙录歌手不走,不过才四月,倒像是梅雨时节了。”
沈南芸听得这话,却只是莞然一笑。
在墨尔本待了太久,习惯了和长沙完全颠倒的四季,习惯了潮湿的空气和咸咸的海风。
如今面对这一场沾染了烟尘气息的大雨,嗅着空气里长沙四月独有的闷热气息,所有一切,都让她倍感熟悉。
三年了,她回来了。
因着大雨的缘故,沈南芸也顺利地陷入了堵车的队伍。
长长的车队打着灯光,在雨水中不断地折射,在车窗外形成一个又一个光环,全都落入她的眼中。
光线变换,那些颜色重叠到一起,这样的场景太过梦幻,梦幻到沈南芸以为这一切还没变,她的眼前还是三年前的那一场景象。
三年前,三年前,那时候的她还不是这般模样,一头齐肩短发还未变长,妆容也还是一脸素净,和那个人,也未曾离婚。
一下陷在往事里,连汽车是怎样突破堵车开到十字路口的,沈南芸都未察觉。
还是小郑的一个急刹车把她惊得回过了神来,沈南芸的身体狠狠往前撞去,在车内都能听到车轮发出的一道刺耳的摩擦声。
沈南芸刚想问小郑为什么刹车时,他却开口了:“小姐,前边有个小男孩。”小郑微微喘着气,语气明显有些急。
沈南芸身体往前探了探,果然,距离汽车不到一米的地方站着一个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毛绒玩偶,雨伞也落在了地上,被雨水打得摇晃不定。
沈南芸也不顾车外的暴雨,连忙冲下车拾起那把落在雨地里的伞,撑在了小男孩的头上。
小男孩看上去不过三四岁的样子,明显是被吓到了,身上也已经湿了大半。
沈南芸看着他,却只感觉有些面善,她问道:“小弟弟,没事吧?伤到哪了没?”
小男孩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你怎么一个人跑马路上来了?这样很危险的知不知道?”对方不说话,南芸也没办法,只得再问道。
这一次,小男孩却怯生生地开口了:“我,我在躲猫猫。”
还知道回答问题,看来没太大问题。不过,让小孩躲猫猫躲到马路上,这家长也太不仔细了吧。
沈南芸皱了皱眉,“你爸爸妈妈在哪?阿姨带你过去好不好?”
“爸爸在买东西。”小男孩回道,似乎没刚才那样怕生人了,“阿姨,我正在和爸爸躲猫猫呢,你带着我躲好不好?”
买东西?沈南芸看了看四周,才发现旁边是一座百货大楼,他爸爸,就在里面?
“爸爸具体在哪个地方,你知道吗?”小男孩摇了摇头,沈南芸也只得叹了口气。
这座百货大楼是座综合型货易中心,几十层楼几个出入口,她去哪找他爸爸去?
就这么站在雨里也不是个事,沈南芸和小郑打了招呼,牵着小男孩便往路边走去。
只是刚走到一半,小男孩却突然挣脱了沈南芸的手向前方的一人跑去。
看得出来对方是小男孩的爸爸,他站在背光处,手里拎着一袋零食。
隔着雨幕,沈南芸看不太清他的模样,只听见一道略带生气的男声:“晨晨,怎么一个人跑到马路上了?伤到了怎么办?”
声音算不上好听,但听在沈南芸的耳朵里,却有一丝熟悉。是他?她的心突然猛地跳了一下。
晨晨明显有些委屈,“晨晨没有伤到,晨晨和阿姨在一起躲猫猫。”
沈南芸没想到,晨晨会主动提及自己,对方这才注意到她,往前走了几步。
光线落到他的身上,距离拉近,视线开始清晰起来,挺拔的鼻,浓密的眉,和三年前一模一样的容颜。
沈南芸从没想过,她回国的第一天,便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到江晟远。
“小孩子跑出来乱闯,多谢照顾了。”他的声音仍带着礼貌,却在下一秒明显变了音色:“南芸?”
江晟远盯着她:“你回来了?”
沈南芸心里波涛汹涌,却又马上压了下去。
“刚回。”她的表情实在淡然,显然不打算继续这场对话,“既然晨晨找到爸爸了,就没我什么事了。”
说罢,便准备转身离去。江晟远却叫住了她,“沈南芸,久别重逢,你就没一句话和我说吗?”
沈南芸顿住了脚步,回过头去,却笑了,“江晟远,三年不见,你到底还是个自恋的人。你要我和你说什么呢?好久不见,祝你和苏染家庭美满?还是祝你事业有成?”
趁江晟远愣在原地的空,沈南芸头也不回,上了车便消失在这茫茫雨幕中。
2.不复年少
下车的时候淋到了雨,小郑怕她感冒,特意把空调都打了起来,沈南芸从不晕车,可车内狭小的空间还是让她一阵阵头晕起来。
就在刚才,江晟远问她,她就没一句话和他说了吗。
若是放到三年前,他也这般问她,哪能没有,岂止一句,她有一千句一万句的话要问他。
问他为什么要出轨,问他为什么几年的感情说不作数便不作数,问他为什么看都不看一眼出了车祸的她,问他为什么对出了院的自己避而不见……
沈南芸突然想到了晨晨,他就是江晟远和那个女人的孩子吧?
是了,当初南芸还怀着孕时,苏染就同样孕着江晟远的孩子,气定神闲地让南芸放过她和江晟远。
她才是江晟远的妻子,凭什么要她放?
可最后终究是她败了,一场车祸,医生告诉她孩子没了,同一天她的男人没了。
她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远赴澳州,在墨尔本那座陌生的城市舔舐伤口。
沈南芸记得那年她登机前,是打了一个电话给江晟远的,她说:“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江晟远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南芸,我和苏染,要结婚了。”
这些问题,都是曾经积攒在她心中的重重屏障。
只是如今,她对江晟远的那颗心早在三年前被伤得千疮百孔,满是痂痕,她做不到当初那样卑微,她也不想再去寻求这些问题的答案。
回了沈宅,沈母沈父早就等着了。
沈父一向严格,这次南芸一到家,便问她在墨尔本学商业管理学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回来,到底是沈母疼她,说女儿一人在国外哪有不想家的道理。
在家休息了好几天,沈父便给她安排了公司的事务,沈南芸没有拒绝。
她已经二十七了,沈家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以前她任性,她娇贵,如今总该开始接手。
只是她从没想到长沙会这么小,去沈氏集团工作,竟又会碰上江晟远。
在墨尔本待了三年,乍一回国,沈南芸对公司的中餐竟有些不太习惯。
助理提出帮她订西餐,沈南芸摆了摆手,她虽是沈氏的大小姐,却也不想摆这些架子。正是午休时间,她便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汉堡店走了进去。
在柜台点好东西正想结帐时,她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扯着自己的裤角,低头一看,竟是晨晨。
他明显早就认出了她,一边扯着一边奶声奶气地说道:“阿姨,你那天怎么走了,不和晨晨玩躲猫猫呀?”
他怎么在这?沈南芸蹲了下来看着晨晨,那天下着大雨,她其实没怎么看晨晨的模样。
现在看看,他简直就是江晟远的缩小版,尤其那一双眼睛,像极了江晟远,但是再仔细看竟和我有些相像。
南芸心里突然莫名地一酸,若是当初她没出车祸,她的孩子,怕也有这么大了,自己怕是魔障了,竟把苏染的孩子看成自己的。
正想着,江晟远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她一抬头,便迎上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他礼貌性地笑了一声,“当真巧啊,沈南芸。”
沈南芸却实在不想同他有太多交集,她对服务员咐吩了声“打包”,拿过食品袋便想离去。
江晟远却拦住了她,他盯着她手里的汉堡,开口了:“吃这些东西,没太多营养。”
“我倒就是爱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沈南芸轻笑了一声,“江晟远,你倒还真是爱管闲事。”
她的话里明显带着刺,江晟远却毫不在意,牵过了晨晨,“正好,我和晨晨也还没吃。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澳式餐厅,不如一起?”
“江晟远,”沈南芸盯着他,“请前妻吃饭,你倒还真是不怕苏染生气。”
“只是感谢那天你对晨晨的照顾罢了,”江晟远低了低头,“对吧晨晨?”
她本想拒绝,却没料到晨晨又扯住了她的裤角,不停地摇着,“对呀对呀,阿姨,你就陪晨晨和爸爸去吃饭吧。”
按理说,他是江晟远和苏染的孩子,她本该厌恶。
可不知怎的,面对晨晨那张天真无辜的脸庞,沈南芸愣是狠不下心来,面对他这样的撒娇,她更是无法拒绝。
江晟远是明夏地产的公子,见惯了场面,点菜对他而言自然是轻松活,不到几分钟便是满满一桌的菜。
以前她同江晟远在一起时,为了保持自己的那份美好形象,连吃饭都是小心翼翼,如今他们早已离婚,又是江晟远请客,沈南芸自然也不客气。
这家澳式餐厅也果然如江晟远所言,还不错。澳式牛排和甜点,样样都是她喜欢的。
她吃得尽兴,江晟远却在对面开口了:“沈南芸,不过是去了澳洲三年,你这吃相,倒像是饿了三年。”
原来他知道自己去了澳洲,沈南芸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仍是一脸淡定,“我下午还要工作,比不得江少爷悠闲,自然要吃饱些。”
说罢,她便不理对方,继续埋头吃去。只是没想到,江晟远突然唤了她一声,“南芸,南芸。”
她下意识地“哎”了一声,刚一抬头,江晟远的手指却伸了过来。
沈南芸还没反应过来,便只感觉江晟远的手指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摸着,不一会儿,沾着酱汁的手指又缓缓离开了她。
江晟远的动作实在太过温柔,有那么一瞬间,沈南芸以为这一切还是三年前。
那时候她吃东西也不小心把食物沾到了脸上,江晟远便会轻轻地为她拭去。
想着这些,似乎连现在坐在她对面的江晟远,看上去都顺眼了许多。只是晨晨的声音却打破了沈南芸的回忆。
晨晨看着她,一边吃着蛋糕,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阿姨,你和我妈妈长得一模一样哎。”
妈妈?沈南芸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人也清醒了不少。是啊,她怎么忘了,现在的江晟远,早就是苏染的丈夫了,连这孩子,也是苏染的。
她不是不知道,她和苏染的确长得相似,所以当初江晟远才会退而求其次接受她。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最后还是沈南芸先开了口:“我倒忘了,晨晨出来这么久,肯定想妈妈了。我正好吃饱也准备走了,你不如把苏染叫来。”
江晟远皱了皱眉,轻轻说道:“南芸,我和苏染,现在没在一起。”
没在一起?难怪了,连续两次碰见,都只是江晟远一个人带孩子。
晨晨对苏染还有印象,证明他和苏染离婚,也没过去多久。只是这终究不是她该过问的事,她也不想过问。
她不作声,只是轻轻晃着杯中的红酒,一口竟喝掉了一大半。江晟远却说话了,他抢过她手里的酒杯,开玩笑缓和道:“沈南芸,你要是喝醉,我可不会再管你。”
3.花间往事
江晟远这突然的一句,倒像是一个引子。一瞬间,那些年少往事纷沓而至。
是了,难为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便是缘于沈南芸大二时的一场醉酒。
沈南芸酒量一向不好,偏偏那次好友聚会,她愣是贪杯喝了好几瓶。
那晚从酒店出来时,好友要送她,她却左手一挥拒绝了。
那日她是真的没醉,头不昏脚也不沉,大概是她平时喝得少了,倒没发现自己的酒量已经慢慢变大了。
直到上了出租车,沈南芸才后悔起来。
一路的颠簸把她体内的酒劲全都催发了出来,下车时付了钱,还不待司机找零钱,便摇摇晃晃地往宿舍区走去。
她喝了酒,脚步也是轻飘飘的,下车的地方明明离宿舍楼很近,可她就是找不到,最后累得不行,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江晟远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她一看见走来的人影,便直接扑了过去。
江晟远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南芸紧紧贴在身上,她一边搂着他,一边喃喃道:“好大的一根电线杆啊,正好让我靠靠。”
她的身上沾了酒气,带着灼人的热度全传到江晟远身上。
后来沈南芸回想这一幕,也会觉得羞愧难当。
那日她醒来时,只发觉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而她的旁边,正是睡着了的江晟远。
江晟远是被一声尖叫惊醒的,沈南芸的衣服其实好好的,可她看着床上的江晟远,还忍不住是叫道:“你,你是谁?对我做了什么?”
江晟远刚想解释,沈南芸的拳头便挥了过来,他下意识地一躲,对方却直接扑了过来。
明明前一秒两人还一块睡在床上,这一秒却上演起了猫捉老鼠的戏码。沈南芸一边提着拳头一边叫道:“快点,你老实交待!”
江晟远碍于对方是女生,也不还手,直到最后沈南芸把他逼到了门口,双手叉腰,“跑啊,怎么不跑啊?老实交待,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话音刚落,一只拳头便砸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江晟远的鼻子上。
饶是江晟远脾气再好,也不由得有些恼怒,“我可是好心好意把醉在路边的你送到宾馆,是你自己抱着我不让我走,现在却来问我了?早知道就不管你让你在路边醉死过去。”
是这样吗?沈南芸一愣,但打都打了,这时气势也不能弱,“谁要你管了?谁知道你心里抱着什么龌龊想法!”
“你——”江晟远看着她,明显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打开房门转身便走,留下同样气在头上的沈南芸。
这一场初遇着实搞笑,他们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最后还是沈南芸在房间里拾到了一张校园卡,上面的头像正是一脸呆相的江晟远。
她这时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知道对方大了她一级,是大三金融系的。
那日她回到学校,室友便神秘兮兮地同她说道:“知道吗?贴吧里爆出金融系的系草被人打了!鼻子都是紫的!”
沈南芸虽也喜欢帅哥,但平日里对于校草系草还真的没如此关注。室友见她没回应,自讨没趣便同另一人八卦去了。
只是当她听到“江晟远”这三个字时,实在忍不住凑了过去。
沈南芸那日还真的没好好观察江晟远的模样,看着室友手机上江晟远的照片,才不得不感叹果然没负了系草的头衔。
室友八卦道,江晟远不仅模样好,家里还是搞房地产的,只可惜如今挨了这么一打,据说都打出了鼻炎。
其实那日的事细细想,江晟远似乎是没说谎的,反倒是她的不是。
越是这样想,沈南芸心里越是生出愧疚,她那天实在没想这么多。再说,他的校园卡还在自己手里,找个机会还给他,没错吧?
只是行动往往比想法要困难得多。
沈南芸打听到江晟远上课的教室时,在门外的走廊转了半天,愣是没敢进去。
连续几次,她跟着江晟远,走过图书馆前那条红枫路,穿过七教的中心花园,绕过修业广场的五头牛雕像。
她告诉自己,她的本意不过是想还校园卡给江晟远,顺便解释那天在宾馆的事,可是那么多的机会,她却迟迟不曾归还。
是因为什么呢?她打了他,所以觉得尴尬?还是因为他看了自己醉酒后的搞笑模样,不好意思再出现在他面前?沈南芸自己也说不准。
越是跟着,越是发现江晟远太多太多的小习惯。
比如他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一般都是拖到中午才吃;比如他从不带伞,下着小雨就直接冲进去;比如他酷爱学习,空闲时必去图书馆自习。
这样的江晟远,和那一晚在宾馆里的,好像又有所不同。
只是她却发现,在这一次次的追寻中,她竟慢慢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喜欢走路时,一抬头就能看见江晟远的背影。喜欢跟着他,观察他微笑和皱眉的样子,偷看他在阳光下仰头喝水的样子。
其实有一次,他是拦住了她的,他说:“沈南芸,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沈南芸从没想过,江晟远居然会知道她的名字。她从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仰着头便笑了,“我喜欢跟着,你管得着吗?”
江晟远对她大胆的回复却只是摇了摇头,转身便走,好不容易搭上了话,沈南芸当然不会放过,“哎,你的校园卡可在我这儿!”
“我早补办了。”江晟远只丢了这么一句便离开了。
沈南芸那时尚不知道,她对江晟远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便是暗恋,她迟迟不还校园卡,不过就是想跟着他。
在他没吃早餐时,变着法儿送吃的过去;在他去图书馆时,坐在不远处偷偷看他;下雨天必须去找他,只因为怕他淋雨。
大概是她的追求动作太明显,最后连室友也看了出来。室友吃了一惊,“南芸,你大概不知道吧,江晟远虽然是系草,可他是出了名的心冷,谁对他好,他都不当回事的。”
那是沈南芸第一次听到江晟远过去的事,他大一时其实是有女友的,叫苏染,是隔壁医学院的。
据说两人高中时就好了,可大一结束时,苏染突然出国留学,直接甩了他,任江晟远当时怎么挽留也没用。
大概这事伤他太深,从此就再没谈过恋爱。
江晟远大她一级,她又没特意打听,当初的事她自然不知道,如今听了也不以为然。
她一直以为,江晟远待她是不同的,他知道她的名字,对她送的早餐也不拒绝,她跟着他,他也随她去。
她是表白过的,那日下了雨,她给江晟远送伞,趁机问他:“哎,江晟远,你说你这样单着,要不要考虑下我啊?”他到底没回答。
就这样的状态,从大二一直到大三,沈南芸喜欢了江晟远整整两年。
她大三那年,江晟远大四,她追了他两年,就是木头也知道她的心意,可江晟远愣是没一点回应。
她本来是不急的,她总是想,只要她坚持,江晟远总会接受她。可他现在就要毕业离开了,他们却没有一点发展。
也不是没拦过住江晟远,问他:“江晟远,你对我真的没一点点感觉吗?”却也问不出什么。
她甚至开始怀疑,江晟远是不是真的如室友所说,谁对他好,他都不当回事。
那日金融系举办毕业晚会,她原是计划要去的,最后却一个人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吧。
自从有了醉酒的经历,沈南芸再也不敢轻易沾酒,那晚却又连喝了好几瓶。
她那日心情不好,又带着醉意,便在酒吧里撒起泼来,遇人便拉扯,见东西便摔。酒吧的老板是个中年人,也没能拉住她。
沈南芸的头昏昏沉沉,所以江晟远是怎么到这里的,她不得而知。
只感觉酒吧突然闯进了一个人,她刚拉住他,他便紧紧抱住了她,任她怎么挣扎也脱不了身。
那日她本来是还想撒泼的,却没想到耳边轻轻传来了一句话,如同一味醒酒药,让她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说:“沈南芸,你赢了。”声音如同夏日抚过树叶的微风。
话刚落音,他的吻便落了下来。
4.烟尘如故
沈南芸记得,那时她尽管已醉得差不多了,眼泪却还是流了下来。
她当时就那么天真地以为,江晟远是被自己感动了的。她追了江晟远太久,所以对方给她一点点的好,她便欢喜不已。
到后来,她一毕业,便对江晟远提出了结婚,江晟远也一口同意。
当时以为是命定姻缘,她喜欢他这么些年,终于修成正果,如今想想,自己当初那么死皮赖脸那么卑微的爱,不过是一场绝妙的讽刺而已。
沈南芸揉了揉额头,到底是二十六岁了,一下子竟有这么的回忆。
自从上次同江晟远、晨晨见过后,不知为何,近段时间,她总是会在许多地方见到这父子俩。
下班途中,公司附近,甚至是人潮拥挤的五一广场,那日她去买东西,竟也碰上了这对父子。
江晟远从大学起就那性子,话也就那么几句,沈南芸也不太想搭理他。他和苏染离了婚,自己已经是前前妻的身份,再和他混一块,算怎么一回事呢?
倒是晨晨,对自己极为黏乎,其实自己同晨晨也没见过太多次,可这孩子就是喜欢缠着自己。
晨晨对躲猫猫倒是念念不忘,见了她便扑了过来,“阿姨,爸爸今天带晨晨出来玩,阿姨也是来玩的吗?咱们躲猫猫好不好呀?”
其实沈南芸出来也没太多事,晨晨这样央求她,江晟远又不开口,她心头一软,便也同意了。
到儿童世界时,晨晨欢呼一声,便往蹦床的方向跑去。
江晟远刚想跟过去,服务员眼尖,立马迎了上来,“这位先生别怕,放心让孩子去玩吧。”
又看着旁边的沈南芸,笑了,“我们这里实惠又安全,你们夫妻就放心吧,到时候直接结账就是。这边有果饮区,要不要来一杯?”
沈南芸一听“夫妻”这个词,愣了一下,连忙辩解:“我们不……”
她还没说完,服务员却开口了:“嗨,你们放心吧,有工作人员呢。您看,那些家长哪一对不都安心在果饮区,我们这儿的果汁啊,新鲜又美味……”
沈南芸被说得头疼,江晟远倒在一边轻轻笑了,“不如就去喝些果汁吧,正好我也渴了。”
两人坐到一块,却实在没什么可聊的。沈南芸看着在蹦床上一跳一跳的晨晨,他这样缠着自己,不过是因为江晟远离了婚,苏染不在,便把自己当妈妈了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离婚多久了?”
“三年。”江晟远却明显误会了她的意思,她补充道:“我是问你和苏染。”
“在晨晨一岁的时候,她又去了国外。”她到底和江晟远曾在一起那么多年,明显听得出他不太想说这些,语气也微微有些不对。
沈南芸轻笑了一声,也不再去问。
江晟远当年费尽心思和她离婚,最后还是没能和苏染一直在一起。
苏染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江晟远吗?大一时苏染就抛下江晟远出国当交换生,之后又和江晟远离婚抛下才刚一岁的晨晨出国去了?沈南芸想不明白。
他们俩在果饮区这边聊着,心里又各自有事,倒一时都忽略了在蹦床玩的晨晨。最后还是一阵哭声把两人惊动了。
直到两人把晨晨送到市医院,沈南芸还是后悔不已。
她当时这么就尽想那些破事去了呢?所以当晨晨从蹦床上跌落的时候,她未能及时察觉,那些工作人员只会一个劲道歉,可道歉又有什么用?
所幸晨晨只是扭伤,可尽管如此,沈南芸还是内疚不已,这多多少少,也有她的一份责任。
况且她对晨晨,是真的心疼,一岁时妈妈就离婚走了,现在又受这份罪。
沈南芸和江晟远重逢以来,她一直不太想同他再有什么关系,如今却狠狠把他骂了一顿。
那个雨天没看好晨晨让晨晨跑到马路上去,今天又出这档子事,他实在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她骂得气势汹汹,最后值班的护士也看不下去了,“孩子都这样了,你们夫妻再吵架有什么意思,这里可是医院。”
沈南芸愣了愣,江晟远却趁机讨好地回道:“行了,这次是我错。都听你的,你来安排。”
他的话说得实在太过亲切,沈南芸恍惚间只觉得,她和江晟远还没离婚,晨晨也是她的孩子,这就是他们婚后的日常而已。
可幻想终究不是现实。
沈南芸之前没照顾过孩子,如今从头学起,倒也耐心。
晨晨带着伤,她便自己熬粥,每天下了班便来医院看他,给他讲故事,玩一些布偶。
江晟远还打趣道:“以前我不是没生过病,却没见你这么用心。”他这话一出口,便自知失言。沈南芸听到这一句,身体也不由得一僵,最后还是该干啥干啥。
晨晨在医院躺在好几天,她便一直陪着晨晨,江晟远就在一旁看着她,提前给她买好饭,或者是准备一些零食。
她不是傻子,江晟远的语言和行动不多,但他若有若无的示好,这段时间他们太过巧合的频繁遇见,她自然看得出,也猜得到。
但终究太迟了,她不是大二的沈南芸,他也不是大三的江晟远。
她现在和江晟远这些交集,不过是因为她对晨晨的喜欢和心疼而已,孩子总是无辜的。
晨晨出院那天,沈南芸来接他。
那日路上堵车,她来得晚了些,晨晨见了她大概又会抱怨她不见了,不肯同他躲猫猫。想到这些,她不由笑了笑。只是沈南芸从没想过,会在医院的楼梯口见到苏染。
三年不见,她明显变了许多,发型、风格都完全不同以前,可那张脸,沈南芸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沈南芸手里提着买给晨晨的变形金刚,见了她,手里的东西竟也完全落到了地上,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苏染明显也认出了她,她开了口:“沈南芸?你……”
沈南芸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腿已经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她跑了出去。
三年了,三年了,沈南芸一直以为,自己那颗曾经千疮百孔的心早就结了痂,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就算是面对江晟远,她也能保持心如静水。
可她始终高估了自己,苏染就像是一把不会生锈的刀,当初能捅她一次,现在照样可以。
她这三年,最不想回忆的,大概就是苏染。
沈南芸那天难得早早回了家,沈母问她怎么了,她却只把自己重重扔到了床上。闭上眼,当年的事便如同梦境般从她的脑中一幕幕浮现。
梦中是江晟远和她的婚后往事,他不善表达,以前她送他早餐,他便天天给她变着花样做饭,她以前跟着他偷看他,他也会时不时偷吻一下她。
她怀孕了之后,江晟远更是比谁都对她上心,亲自给她煲汤,陪她产检。而她,天真地以为一切都不会变。
梦中是她回了沈宅一周,再回来时却只看见一个陌生女人从浴室里出来,而江晟远只穿着条内裤躺在沙发上。
梦中是她和江晟远一场场的争吵,他不解释,反而一遍遍地护着那个陌生女人。
而陌生女人一脸平静的模样,她说:“我叫苏染。”
南芸大闹了一场,最后甩门而出。
梦中是苏染气定神闲的模样,她约了自己出来,给自己展示她两个月的身孕。
她毫不留情地反驳自己,“沈南芸,从你看见我的第一天起,你就应该知道你与我有那么几分相似。
“当年我大一离开,晟远一直在等我,你不过只是个代替品而已,现在我回来了,你还真的以为,晟远爱你?
“这是现实,不是童话,你当初缠了他两年,他不过同你玩玩而已。”
梦里是苏染把离婚协议书甩给她便离开,她不相信,可四处都找不到江晟远。
于是她一个个电话打过去,他最后是接了的,他说:“南芸,别闹了,大家都累了。”
她如此努力地保护自己的爱情和婚姻,最后他便用一句“别闹了”来打发?南芸问他:“江晟远,你就没什么解释的话吗?”
江晟远只回了一句:“南芸,染染说的,就是我想说的,我等了她太久了。离婚吧,对我们都好。”
梦里是她还存着最后的希望去找江晟远,她不想放手。
梦里是她去找他途中在十字路口的那场车祸,醒来时,她没事,孩子却没了。医生说,孩子已经成形,但撞击实在太强烈,所以已经没了。
江晟远从头到尾,都没来医院看她,沈南芸便一直等,可最后等到的,不过是一纸他已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当初她想不透,为什么好好的,江晟远便会突然出轨,还出轨得如此决绝,连她出了车祸,肚子里七个月的孩子没了都不闻不顾。
她恨苏染,恨她当第三者,恨她这么多的手段。
后来她才明白,在这场爱情里,从头到尾,那个真正的第三者是她自己。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因为他从没爱过她。
正如苏染所言,她只是个替代品,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个替代品,苏染和苏染的孩子才是正品,而她沈南芸自然不在江晟远心里。
所谓几年的感情,不过只是一场梦。
5.大梦初醒
只是沈南芸没想到,如今竟会在医院见到苏染。不是说苏染和江晟远离婚了吗?不是说苏染又出国了吗?
是了,她忘了,晨晨在医院,苏染到底是晨晨的亲妈,晨晨受了伤,就算身在国外,飞回来看儿子,又有什么稀奇?
那她呢?她这段时间这样照顾晨晨,又算什么?在晨晨的心中,她也只是替代品?
她当初离开长沙时就决定,一定不能再犯这样的错,再被人这样地伤,可现在连回想起这段往事,竟都是伤人的。
就连在公司上班,沈南芸也是无法静心,江晟远来了好几次,都被她拒绝见面了。
想一想,她现在和江晟远有什么关系?况且,中间还有一个苏染。
她是前前妻,苏染是前妻,事引如今,她实在不想再重新陷进去了。
可江晟远出现在沈宅大门,倒是沈南芸从未料到过的。
那日她刚开车出来,便只看见一个人背对着站在了自己车前。沈南芸叫了几声,那人都没离开,没办法,她只得下车走了过去。
只是沈南芸刚一下车,那人便扑了过来,沈南芸步步落后,最后被他抵在了车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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