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卢璐
来源 | 卢璐说 （公众号：lulu_blog)
疫情爆发这些天，一个年都过去了，大家分外紧张，群情振奋，一会儿感动，一会儿气愤，没有一会儿又是温暖和幸福的。
今天我收到了一条让人暖和的消息，是一个去年给我留过言，想要离婚的读者，疫情改变了世界，疫情也隔断了世界，仓皇之后面对彼此，他们不愿意再次放弃。
征得同意之后，我把她的故事整理出来，分享给大家，在生死面前，婚姻有不同的意义。
01
卢璐姐，之前给你写过信，虽然非常心痛，有很多不舍，但我还是决定离婚了。就像你在文章中写到的，对于现在经济独立的都市女性，婚姻只不过是锦上添的那朵花而已，没有的话，我还是一块锦。
今年过年早，一月份特别忙，来不及去办，到年底儿，再赶着去离婚，也不是个事儿，我们想着老公回公婆家，等着年后就去办。
我老公是湖北仙桃的，离武汉也不远。作为小公司的老板，他一定要盯到大年三十那一天，24号过年，23号武汉就封城了，当时仙桃好像还没有封，可不管怎么说，就算离婚，夫妻一场，我也不能把他往火坑里推啊。
24号上午我给他打了电话，问他准备怎么办？谁也不知道接下来怎样，能持续多长时间，他还在办公室里改设计图，说他准备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过度几天，等上了班，就先去找个房子，不行就去大松家混几天。
大松是他在这个城市里最铁的死党，是一个终年穿着西装白衬衣，有洁癖，没结婚的律师。
我说：“就你这个灰头土脸的邋遢样，可别去给大松一家增加恐慌了，大过年的，你还是回来吧，省得让妈和孩子都惦记着。”
02
我和老公是办公室恋情，被发现之后，他辞职开了家小公司做室内设计。我是88年的，老公是85年的，孩子现在四岁了，跟我妈住在同一个小区里，楼前楼后，一碗汤的距离。
我们之所以要离婚，主要是婚姻已经完全丧偶，他永远都不在家，回了家，不是吃就是睡，问他什么，要么闭口不答，要么一句硬硬的话就给我堵死了，永远的不在线！更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倒是往家里给钱，一年比一年多，可家里的事情，完全指望不上他，一年总有两百天人影不见，回到家连卫生纸用完了，都不知道从哪里拿。
日子越久，我们两个人活得越像是陌生人，讲话不仅仅是惜字如金，更是只讲有用的话，比如“钱打了”，“收”；“今晚十点到”，“好”。
是的，我们已经到了，不回家是常态，回家才需要报备的程度了。曾经，我还怀疑过，他是不是外面有人，用工作来搪塞和回避和我相处的时间。
03
我这么担心是有原因的，当初老公是全公司的小鲜肉，公司有好多女生来给他献殷勤，每天买早饭啊，做便当带给他中午吃，时不时跑去问问题还要揩个油，借学图的名义摸摸他的手。
他也不是特别懂得拒绝的男人，虽然他最后选择的是我，让我有一种战胜的自豪，可我对他没什么安全感。
于是我偷偷地打开了他的手机定位，可是也没发现什么，自己倒先疲惫了。
随着时间和年龄的增加，我的工作也越来越多，直到去年，我上司因为生二胎辞职之后，我成了部门的领导，管着十个人，每天都在七上八下地算计，见了什么人，怎么说不会错？
为啥全中国女人都喜欢看宫斗啊，职场争宠比宫斗丝毫不差啊，步步上升的背后都伴随着步步惊心。
04
现在，我32岁，我有事业，有结婚时我妈首付买的房子，有孩子。什么都不怕。
可我真的好累啊，在工作上，我有责任，对孩子，我有责任，对母亲，我还有责任，看别家的女人，不想做就不做，可以在家待着。
我不仅要撑起一整个家，还得守活寡，回家都没个能讲两句话的人。
我曾经试着等他到半夜，试图跟他谈谈我的想法和意思，可是他一脸的疲惫和阴郁，两句话没听完，眉头就皱起来，开始急躁发脾气！
“我不是为这个家好么？我赚的每分钱都给你了，你还要什么？要什么？？”
“我要的不是钱，我要的是有个活生生的人！”
“没钱，你想怎么活？房贷车贷孩子的学费，你的海蓝之谜……”
“我也是有工资的人，我的海蓝之谜我自己付得起！”
05
夫妻之间的争吵总是事无巨细，没有任何要点，却自以为，句句都可以扎痛对方的良知，其实扎痛的却是心！
本来我们见面的时间就不多，当我们把所有的时间用来吵架，结果就是选择避而不见，把对方视为空气。
其实很多时候的放弃，想放弃的并不是对方那个人，而是日渐陌生的自己。只有放弃那段关系，才可能找回原来的自己。
当我给他说，我们还是离婚吧，他一脸疲惫，只说了句“你看着办吧，尽快离了就好”。
既然纸都被捅破了，那就没有必要伪装，当天，他就很自觉地把床铺抱到了客厅里。
妈妈看出我们之间有些不对劲，问了我好多次，我都阴沉着脸敷衍，看到她为难的样子，我真是很内疚，但我知道不能心软，这是我的人生。
06
大年三十下午五点，他提着一篮子水果回来。小区门口的进口水果店买的，俗气又不好吃。他分明有钥匙，但还是敲了敲门，我妈看到是自家女婿，显得相当意外。
赶快张罗着他进来，坐下吃饭。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心不在焉，他一直在捏着手机，跟公婆发信息。公婆还是比较听他的话，在别人都还没特别重视之前，就已经囤了口罩，洗手液，在家待着不出来。
一切都变得很快，我们这个离武汉有一千多公里的城市，也开始实施小区管制，每户每周只能出去三次，进出都要登记。
看到这个消息，他说：“你们三个（我、我妈、还有女儿）都是女人，抵抗力低，都在家，我去买就好。”言辞凿凿，不容人拒绝。
我怼他：“我认识你十年，你也没有买过菜啊！菜，你认识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装什么大尾巴狼表忠心。”
他冒出来一句：“我可以问！”
呵，果然，第一天买回来的菜就不对！菜叶子是黄的，排骨全都是骨头，豆腐是我不喜欢的老豆腐，而不是嫩豆腐，更气的是，菜篮子里还有我过敏的香菇！几百块钱的东西，没几块钱是能吃的！
07
我气得半死，妈妈赶快推推我说，好好的，都能吃，都是青菜……
这根本不是菜的问题啊，几百块钱浪费本来就心疼，关键他还浪费掉一次出门的机会！更重要的是，结婚这么久了，他竟然连我不喜欢吃老豆腐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我吃香菇会过敏。
委屈一阵阵往上涌，我懒得跟我妈说，反正她永远都帮我老公说话，我气急败坏地给闺蜜打电话。
结果闺蜜说：“你不能吃香菇你不吃不就行了，他们可以吃啊。这么危险的时候，如果有人能代我出去买菜，我吃黄叶子菜也可以啊！”
说完她就挂了，要准备全副武装地去小区门口拿订了的菜！
过了两天，他重新去买菜，还特地问我妈妈，今天做什么，然后认真地列了个单子写下来，郑重其事地塞进口袋里，我在一旁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但这个男人还是可以教育的，第二次买回来的，质量明显比上次好，还专门买了一只鸡炖汤，就是因为头一天晚上，我说想喝鸡汤。
08
晚上，妈妈炖了鸡汤。我思虑再三，夹了一个鸡腿到他碗里，他一下子愣住，死死地攥着筷子，没有抬头，我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心里也酸。
妈妈瞥了我一眼，抱起孩子，端着小碗到卧室里去喂。
可是我们两个人相对无语，只有安静地，头对着头坐着，数米粒似的，艰难地，一口一口把饭咽下去。
这是几个月以来，我们第一次没有吵架的晚餐，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记录下来。
这一次打破安静的是我妈，她惊慌失措地跑过来说，不得了了，林阿姨被传染了。
那时候仅仅是年初三，虽然我们都很紧张，但感觉还是个远在天边的病灶，突然在自己的朋友圈里，看到某个活生生的人被确认，真的会紧张。
林阿姨的儿子林昊，他的朋友之前送年货，送到了林阿姨家。结果，这两天就被排查出来之前去了武汉看女朋友。
林昊如临大敌，赶紧拉着林阿姨去医院做检查，虽说胸片拍出来一切正常，但这病毕竟有潜伏期。社区立刻上门，让所有和林阿姨一起跳过广场舞等密切接触的人，都要注意，其中，就包括我妈妈。
09
“我在家隔离了，你跟他在家好好的，不要吵架，小心吓到孩子。”妈妈在那边唠唠叨叨地叮嘱着。
我根本听不进去，一心想着要是妈妈出事了我可怎么办啊，不自觉眼泪就猛上来了：“都什么时候还说这个，我明天去看你。”
“看什么看！万一真有病呢，把你传染了孩子怎么办？不许来！”妈妈严词拒绝，我固执地就要去，她直接撂下狠话：“你来我就锁门。”
老太太犟起来真是没办法，其实我们已经一起吃过那么多次饭，要有病，一定早传染啦。
他有些生硬地安慰我说，肯定没事儿，这病还没有流感这么大的规模，不出门就行了。
果然，第二天我们小区就开始进行消毒，空气中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我心急如焚却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爸爸走得早，妈妈每天过来给我们做饭，大家一起吃，她的家里是没有菜的！
他知道我的担忧，他说，他去买菜，去送给妈妈，让我不要担心，先把最基本的东西，都收拾好，他给妈送过去。
从那天起，每次买菜，他都买两份，一份先送到妈妈家，敲敲门，放在门口；然后再回我们自己家。妈妈经常发微信来教训我，说他如何的好，一个女婿能做成这样不容易。
10
有天半夜，我突然感到一阵胸闷。胡思乱想了很久，还是放心不下，硬着头皮给他发短信。
他立刻敲门过来，轻手轻脚地扶着我，下楼，给我戴好口罩，自己也拿了一个新的戴上，去医院。
医院里人很少，我们这边确诊的也就十来个，拍完胸片之后，医生说没大事，不是新冠，但不能放松警惕，要继续观察。
松了一口气，回家路上一刷新闻，看到已经出现无症状患者，眼泪瞬间下来了。
他夺过我的手机，让我不要再看，一遍遍跟我说没事的，虽然还是那么笨嘴拙舌，翻来覆去就这一句，却让人觉得那么安心。
到家以后，他把被子抱进卧室，打了个地铺，跟我说，再有不舒服就叫他。
躺下后，我看着他的后脑勺，和亮着的手机屏幕，他还在查中小企业应对危机的文章，心里一阵愧疚袭来，我缓慢地开口：“创业很辛苦吧。”
他的手指一顿，关掉屏幕，房间一下子黑了下来。在黑暗中，我忐忑地屏住了呼吸。
“还好，你别担心。”他说。我的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你哭了？”他问。
我控制不住，只能随便找个理由，吸吸鼻子带着哭腔说：“那你怎么老不回家？”
“公司是真的很忙，处于上升期，我又舍不得多招人，节省成本很多事都是自己做，这次在家里休息这么多天，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么辛苦，既要做家务还要带孩子，还要上班，而我原来以为只要有钱，一切都简单……”
11
我们说了很多，我们把这些年的话都说了，说到伤心的地方，我痛哭出声，他抱住大哭不止的我，眼睛也红了。
在这个越来越自我的世界里，其实，我们都活得太自我了；我们都以自己的观点和方式出发，去想别人，却忘记了，在任何一段关系中，最重要的是对方的意愿和抉择！
就是因为我们彼此都是有经济能力，能够独立的人，所以我们更不愿意付出，不愿意退让，不愿意放下身子，用痛楚去和对方磨合。
对于人生来说，一切的放弃都是最简单的，挥一挥手转头就可以离去，然而每一次挥手都是和自己的某一个部分永别。
我们在黎明之前，在彼此依偎中睡去，在他的呼吸中，不知道多久了，我从来没有睡得如此香甜踏实。
这就好像是张爱玲《倾城之恋》的故事，墙外是几千几万人的疫情，铺天盖地，全是生与死的焦虑，然而这个改变世界的疫情，也改变了我的人生，在很久以来，我们之间一直有什么东西在中间阻隔，而现在它打开了。
12
虽然在隔离，日子被我们过得岁月静好，我按着网上的菜谱做蛋糕，他负责吃掉我所有做坏了蛋糕。他在家里，教女儿画画，陪女儿读绘本，开心起来，就把女儿放在背上，当大马，全是欢声笑语。
我发视频给我妈看，真的太合她心意了，老太太眉开眼笑地打电话给我说：看你们三口人这样，妈心里暖和。
十几天，林阿姨和妈妈的医学观察都相继解除了，只要有公司开证明，小区允许出门了。
但他的小公司已经撑不下去了，估计要破产了，这一次他倒坦然地说，坚持不下去，我就去找个工作，朝九晚五的，反而稳定得多。
离婚是我们完全不再提的话题了，是谁，为啥，不不不，不是我们，我们不要离婚。
人生一辈子，我们遇不上很多人，结婚不容易，离婚怎么能简单。
现在想来，很多关系看似毁于平淡、冷漠、猜忌，但归根结底还是沟通、互信和换位思考的不足。
无论以何种原因缔结的婚姻，或多或少都是有感情基础的。那些一起抵御风险的时刻，相亲相爱的温馨，还有说些交心话的触动。
13
只要两个人还愿意解决问题，把感情和家庭放在第一位，其实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
一直以来，大家总是拿离婚率说事儿，现在看来，如此居高不下的离婚率，和现代社会每个人都过度追求洒脱，不愿意让步，有不可推卸的关系。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关系，跟谁的关系都是有幸福，更有痛苦和磨砺，可就是这样，我们才能够拥有深不可破的感情链接，这才是我们最需要的亲密。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是真的，能在一起不容易，平时不觉得，真要出了什么大事，身边还是需要那个他，这个他，根据时间的累积，越来越有爱的意义。
卢璐：有两个女儿的留法服装硕士、作家，新书《和谁走过万水千山》，正在热卖。行走在东西方文化差异裂痕中间的，优雅女性自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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