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土鸡蛋

晚上吃饭时，远在老家的大妹给我发来一张图片：将近一整提篮的土鸡蛋。紧接着又飘过来几个字说是给我攒的！

这是爸爸妈妈辛辛苦苦，坚持不懈，风雨无阻，心甘情愿给我攒的土鸡蛋，一粒粒新鲜温润饱满，在凄冷的夜晚闪着暖暖的光，仿佛一双双温柔的眼睛在望着我，隔着屏幕都让人感觉到它们还是热乎的！

默默地望着这些鸡蛋，我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我都不愿意去想像这些蛋是怎么给省出来的！要知道现在情况特殊，非比寻常，而我再清楚不过家里现在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有八口人，为响应国家号召一直足不出户。但糟糕的是农村里基本的生活物质也很紧缺，都是限量供应，按需采购，而且物价上涨，肉和鱼若不是因为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是不轻易舍得买的，就算是精打细算，每天只吃两餐，这伙食也足够让人费尽心思，绞尽脑汁！所以如果每天能吃上自产的鸡蛋那相对来说很是幸福和满足！可爸妈却还惦记着春节没能回去的我，从牙缝里硬生生地给省出这些蛋来……。这也难怪几个妹妹总说爸妈对我额外“偏心”。

这的确没冤枉我：从小到大，我真没少吃这些“偏心蛋”。

从我记事儿起，奶奶经常拿鸡蛋给我开小灶。其实那会我们家小孩多，再加上家底薄，全家人吃了上餐愁下顿，连维持最基本的温饱都很难，可爸妈却偏偏摊上我这个不懂事挑食的主。生在穷苦人家的我异常叼嘴，宁肯白开水泡饭或挨饿，打死也不吃一丁点青菜！这可愁坏了我那亲爱的老奶奶，实在没办法的老人家只能盯紧了家里的那几只鸡，盼着鸡屁股里能多屙几个蛋出来，好给我下饭。可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啊，人穷鸡也跟着倒霉，尽管那几只鸡自力更生四处刨食却仍然营养不良，要等上好一阵子鸡窝里才出来一两个蛋。奶奶每次一看到蛋，就赶紧收藏起来，在做饭时拿一只鸡蛋给打散加点面粉进去用油煎好，事先给我埋在碗底，再盛上饭并私底下做个记号，然后将有煎蛋的饭碗若无其事地递给我。这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而我也窃以为几个妹妹都蒙在鼓里不知情，居然偷偷地吃得脸不红心不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很多年以后的一个春节前，奶奶不幸去逝，姐妹几个回家奔丧，聚在一起忆起一些平常事，妹妹说她们那会儿其实老早就知道奶奶给我开小灶，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吭声罢了。听到这些我努力想笑一笑，可眼里却又忍不住地含了泪……。

如今，我在城里已安家多年，一年当中能回娘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可爸妈似乎继承了奶奶的光荣传统，依然千方百计地给我开小灶。为了让我爱吃的土鸡蛋不断供，爸妈在老家每年都要孵上三四十只鸡，精心喂养，然后将每只蛋都细心地给攒起来，等凑到足够的数量就托街上跑长途运输的客车给带到武汉的汽车站，我再去取。倘若我抽空回到家，那就更不用说了，爸妈会将床底下，冰箱里，甚至鸡窝里的蛋都搜罗出来，分门别类做好标记，再一一用裁成小方块的报纸细细地裏好了装在几个小纸箱里让我带走，并再三嘱咐我回城后先吃哪，后吃哪。几十年如一日，家里的土鸡蛋就这样源源不断供应着我，小孩子也是从出生起就吃着这些土鸡蛋长大，可这些鸡蛋他们自己从来不舍得吃上一只。

现在爸妈年逾古稀，身体也大不如以前，做一些基本的农活有时候都会力不从心，再养好几十只鸡都有些劳心费力了，而且因为这些鸡，老爸更是一年365天守在家里出不得门来，哪怕是身体不舒服上个医院都放不下那些鸡啊蛋的。曾经屡次劝爸妈别再养鸡了，城里的超市随时都能买到好品质的鸡蛋，不用担心我吃不到。可爸妈倔强地只认一个死理：自家的鸡蛋土法散养，没有任何添加剂，吃起来更香更有营养还放心！多次劝说无果，只得作罢。

也许，在爸妈心里，年老力衰的他们能用来表达爱子女的最好方式大概就是每年让我能吃上他们亲手攒出来的土鸡蛋吧！这些年来我也数不清到底吃了多少爸妈给的土鸡蛋，其实也不用去数。这细细琢磨起来，让人心里发酸……。我想，我从父母那里得到的从来都不仅仅只是这一枚枚鸡蛋，这其中的份量，也不是我这区区几个文字所能表达清楚的。

我总是记得这么一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而我也一直在这句话里煎熬，不知所措……。但愿，时光不老，岁月慢走，父母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