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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挽章-----读《呼兰河传》

小城挽章-----读《呼兰河传》

作者: 小美Prisca | 来源:发表于2020-01-14 21:38 被阅读0次

    每次,我都在问自己:看一百年前作者写的书,对我今天而言,到底有什么意义?一百年后再看《呼兰河传》予我有什么切身关联吗?

    虽说一百年,我仍能看到童年的影子和呼兰河遥相呼应。北方,还是那个北方,不过多了些污染和雾霾。严寒一来能把大地冻裂,手都能冻出疮来,皮肤干瘪,嘴唇裂出一道口,哈出的白气在玻璃窗上写出字来。大地一到了这严寒的季节,一切都变了样,天空灰蒙蒙,一片混沌沌的气象,一抹斜阳照耀在白皑皑的大地,每家每户炊烟袅袅,看到烟囱,这时候便不觉寂寞了。

    去年夏末秋初回乡,村里的老房子围墙挂满了黄赤色的红姑娘(灯笼草)红彤彤,亮闪闪的,甚是好看。踩在脚底还有五彩缤纷,花红柳绿的马蛇菜(马齿苋)。初秋,又见晴空万里,这是北方最怡人的季节。

    后花园沿着主人住房的一方面,种着一大片花草。……没有什么好花,比如马蛇菜、爬山虎、胭粉豆、小龙豆……这都是些草本植物,没有什么高贵的。到冬天就都埋在大雪里边,它们就都死去了。春天打扫干净了这个地盘,再重种起来。有的甚或不用下种,它就自己出来了,好比大菽茨,那就是每年也不用种,它就自己出来的。

    它自己的种子,今年落在地上没有人去拾它,明年它就出来了;明年落了子,又没有人去采它,它就又自己出来了。(pg:176)

    乡土人情,牵扯不清。

    萧红在《呼兰河传》的<尾声>里,是以第一人称表白自己的创作心境:

    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

    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我还没有长到二十岁,祖父就八十岁了。祖父一过了八十,祖父就死了。

    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

    听说有二伯死了。

    老厨子就是活着年纪也不小了。……

    以上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幽美的故事,只因他们充满我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里了。(pg:173)

    (新古典主义国画新锐画家杨恩玉插画)

    身处孤独寂寞的香港,萧红提起祖父的爱时,才让整部《呼兰河传》有了一丝丝的光明,故事人物下场皆黯淡和绝望,让人惨不忍睹,不忍直视。

    家乡的路上有个大泥坑,大雨之后变成一个泥潭,来往过路的人很多,掉到坑里发生意外的事也不少。每当要跨过这个坑,老头走在泥坑子的沿上,两条腿打颤,小孩子在泥坑子的沿上吓得狼哭鬼叫。乡民卷起袖子要紧牙根,全身精力集中起,攀墙摸索过去,有人说拆墙,有人说种树。

    时常还有牲畜掉入大坑而丧命,一年之中抬车抬马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说把泥坑子用土填起来。

    这泥坑子里边淹死过小猪,用泥浆闷死过狗,闷死过猫,鸡和鸭也常常死在这泥坑里边。

    并非乡里人聋哑盲残,只因这泥坑子施给当地居民的福利有两条:一来淹鸡,淹鸭,闹得非常热闹,可使居民说长道短,得以消遣。其二,可以吃瘟猪肉。瘟猪变成淹猪,居民们买起肉来便宜,也不算什么不卫生。

    一个不知时务的小孩说他妈不让他吃,说那是瘟猪肉,马上一个掌掴打在小脸上,由你瞎说,妈妈打了还不够,祖母就掀起孩子后衣襟来,用力的在孩子的屁股上啌啌的打起来,嘴里还说着,谁让你这么一点你就胡说八道!(从小不能说真话,长辈训斥小孩总说,就你话多!)

    闭塞的小城,守旧的风气,愚昧的民众,跳大神,七月十五盂兰会,唱大戏等是乡间盛举。对大神又敬又畏。跳大神,大半是天黑跳起,跳到半夜时分,要送神归山了,那时候,那鼓打得分外的响,千里之外都能听见,阴森森,冷凄凄,越听就越悲凉,往往终夜而不能眠。

    七月十五鬼节这夜生的孩子,怕是都不大好,这个孩子长大了将不被父母所喜欢,若是女家生在七月十五,这女子就很难出嫁,若是男家七月十五的生日,也不大好,不过若是财产丰富的,也就没有多大关系。

    秋天,野台子戏,这一年秋收好,就要唱一台子戏,感谢天地。

    戏还没有开台,呼兰河城就热闹不得了了,接姑娘的,唤女婿的,有一个很好的童谣:

    “拉大锯,扯大锯,老爷(外公)门口唱大戏。接姑娘,唤女婿,小外孙也要去。……”

    有的看了三天野台子戏,连一场戏名叫不出来有之,看戏掐架斗殴有之,戏台下调情有之,谈情说爱有之……

    四月十八娘娘庙大会,也叫“逛庙”,三岁的,五岁的,还有两岁的刚刚会走,被挤丢了。十二三岁了也被丢,哭的哭,叫的叫,好像小兽狂乱叫。

    乡土人情谱写着热闹和寂寥,欢唱与悲歌,循环并重复,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就只是顺着时间的潮涌,漫无目的地,被一股力量拖着走着推着,从来没人关心为什么活着。

    萧红笔下有一个叫有二伯的,活脱脱就是鲁迅笔下的阿Q呀。中国男人稍好一点的可能就是冯嘴歪子了。

    看到团圆媳妇只觉得悲凉,百年之后的农村依然很多看热闹的“好心人”。一个十二岁被买回来的童养媳,无论做什么都是错,成日被打,昼夜不分,她婆婆说团圆媳妇病了,跳神给她赶鬼。

    婆子说,一天打八顿,骂三场,那是给她一个下马威。打得狠才懂规矩。吊在大梁上,用皮鞭子抽,打昏了,就用冷水把她浇过来了。打青了还不够还得打出血来。打了鸡蛋青子给她擦上了,消消肿,也就是十天半月的就好了。

    团圆媳妇治病的方式就是,被丢到滚热的水里驱邪。她叫着,跳着,旁边站着三四个人从缸里搅起热水来往她的头上浇。不一会,浇得满脸通红,再也不挣扎,仅仅露着一个头。无人相救,都是看客,他们好心的问“死了没?死了没?”后面更多残忍的细节就不多做描绘了。

    每一个中国媳妇都是这么熬出来,结果自己成了下一个最恶的婆婆。

    不言而喻,鲁迅喜欢萧红;一是提携后生,二,想来是这个后辈太像自己了。一个挟着《八月的乡村》,一个手握《生死场》,鲁迅早就预言过,在写作前途上萧红比肖军更有希望。鲁迅若能活到1941年,萧红的《呼兰河传》一定让他惊艳万分。鲁迅的刚(愤怒),萧红的柔(悲情),诠释了国人完美的民族性。

    荒诞,落后,迷信,愚昧,以至于荒凉。

    “那姑娘不是好东西,你看她那双眼睛,多么大!我早就说过,这姑娘好不了。”王大姑娘的眼睛长得不好,说王大姑娘的力气太大,说王大姑娘的辫子长得也太大。

    只要是女人,怎么样都不好。王大姑娘死了,看客们幸灾乐祸地说,瞧瞧他们家男人孩子怎么活。

    每一次呼兰河里有人上吊或跳井自杀,他的尸体摆在那里一两天,让路过的人去看一看,不马上埋葬。村民们不仅喜爱凑热闹看乐子,而且全部都袖手旁观,好像邻居们的事情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似的。

    王寡妇的独子到河里边去洗澡,掉河淹了。王寡妇从此以后就疯了,但她到底还晓得卖豆芽菜,她仍还是静静的活着,虽然偶尔她的疯性发了,在大街上或是在庙台上狂哭一场,但一哭过了之后,她还是平平静静的活着。至于邻人街坊们,或是过路的人看见了她在庙台上哭,也会引起一点恻忍之心来的,不过为时甚短罢了。(pg:14)

    萧红曾对友人说:“我最大的悲哀和苦痛,便是做了女人。”

    1930年,正是萧红离家出走的那一年,中国第一个婢女救拔团暨收容院(Kulangsu Slave Refuge)在鼓浪屿挂牌成立。近300位遭受虐待的穷苦婢女在这里得到庇护,救拔团还向她们提供收容和教育,这一切始于多年前一群外国宣教士在岛上展开的工作,收养被弃女婴,创办幼稚园,兴办女子学校,解放小脚,他们无私的爱感召了中国信徒,认为当务之急乃移风易俗,把人的石心换成肉心,“人”的灵魂体要全面苏醒——恢复“男人”和“女人”应有的样貌。

    (1907年的女孩节 ,厦门)

    早在1930年以前的四十三年前,1887年,英国长老会妇女宣道会的安玉瑜姑娘(Miss G. J. Maclagan)和仁力西姑娘(Miss Johnston)在一个当时籍籍无名如今却声名远播的小岛----鼓浪屿为被弃女婴开办了一所孤儿院-----“怜儿堂”, 仁力西姑娘后又在厦门创办乌埭女学,同时泉州也有礼河莲姑娘(Miss Lilias Graham)开办的培英女校。

    (乌埭女学校舍,摄于1895年)

    一个个从这些宣教士创办的女校里毕业的女子眼中散发光彩,重生的喜悦洋溢在脸庞,她们有的成为医生,例如妇产科奠基人林巧稚,有的做了教师,有的成为牧师娘,但她们与传统儒家教导出来女性大相径庭,她们开始有了“新生命”----一种造物主创造她们时本应有的美好,与畸形变态的“小脚”文化彻底决裂。她们是“价值远胜过珍珠”的“才德的妇人”(箴言31:29),不再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女子无才便是德”。

    (1907年,乌埭女学的毕业生中,有65人成为教师)

    我小时候的戏台依旧在那儿,花花草草依然随风绽放,唱大戏过大节的传统依旧上演,仍根深蒂固,似乎恒久难已撼动;殊不知使人心灵苏醒的力量已悄然来临,愿这块土地上一座座充满惋惜与悲哀的呼兰河城,早日重生,以喜乐油代替悲哀,以赞美衣代替忧伤之灵。

    注:引文中的页码为电子书中的页码

    书名: 呼兰河传

    作  者: 萧红

    出版社:天津人民

    页    数:217

    出版时间:1941年7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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