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烂透了制度,它的覆灭是急速的。
制度的滥权者无法预测自己的崩塌,改革者无意识被推波成英雄,好一个诺大的舞台----教皇、教士、国王、百姓之间的戏法,世俗和神圣之间的斗法,天主教和新教之间的较量,毁灭与惩罚,堕落与救赎,在中世纪荡荡悠悠的历史年轮里,成为一出最精彩的大戏。
这是世界文明史上不得也不能翻过的一篇宏伟篇章----宗教改革;没有改革(注意哦,不是革命),就不会是今天欧洲的格局,大胆的讲,甚至不会有今天的美国。虽然她的地位大不如前,作为世界的枢纽,她所传送的辉煌和价值体系深深影响了欧洲近一千年!再以后,把他们的文明输入到殖民地,千秋万代,形成了一种文化,根深蒂固,难以被推翻和改变。宗教,在我们理解里误读成一种最具侵略性的工具和帮凶,然而,恰恰是这股力量没有她到不了的地方,不管你以什么眼光看待她。
威尔杜兰开宗明义在第一章罗马天主教会第一节基督教的贡献,劈头第一句话这么说:
“年轻时,我们可能以一种自豪的优越感,痛斥受人珍视的宗教不可置信,但在疑惑之年,却眼见它在一个俗世科学化的时代里,竟能繁荣存在,且又经历……等人的致命打击之后,还能悠悠复活,我们确是惊异。试问,此种恢复力之奥秘到底为何?(pg:3)”
500年后的今天,教堂里仍然传诵着改革者马丁路德这一位灵魂人物所创作的诗歌《我神是大能堡垒》:
一. 我神乃是大能堡垒,永不失败永坚固;致命危难密布四围,祂是我们的帮助。
我们素来仇敌,仍然害我不息,诡计能力都大,又配狠心毒辣;世界无人可对手。
二. 我们若信自己力量,我们斗争必失败;我们这边有一适当合神心意的人在。
如问此人名字,基督耶稣就是,就是万军之王,万世万代一样,只有祂能得全胜。
三. 世界虽然充满鬼魅,想以惊吓来败坏;我也不怕,因神定规真理藉我来奏凯。
黑暗君王狰狞,我们并不战兢,我忍受牠怒气,因牠结局已急,一言就使牠倾倒。
四. 主言超越世界全权,神旨成功不延迟;藉主与我同在一边,我有圣灵和恩赐。
财物以及亲友,任其损失无有,就是杀害身体,真理仍然屹立,神的国度永远存。
改革运动者马丁路德与我们历史上无数的绿林人士不一样,因为他从来没有要当英雄,没有家国仇恨,更没有野心,甚至他有点胆小:他在祷告中說:“……我对你的信心又是那么微小……肉体何等软弱……假如我所靠的只是这世界的力量,一切都完了!神阿!求你帮助我……你是我的避难所,我的坚固保障。”
所有的改革者在这一场大幕剧中从来没有想要当主角,包括加尔文,早前的英国约翰威克利夫,波西米亚的胡斯等等,他们前仆后继,不由自主的加入这个时代浪潮里,这后面不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是什么?
故事的开始要从500年的这一天开始说起。
501年的今天(10月31日),晌午,马丁路德把他的论文《为澄清赦罪之权威的争辩》(Disputatio pro declaratione virtutis indulgentiarum)张贴在维滕贝格城堡教堂的大门上。
实际上,这不过是每年11月1日万圣节时,中古世纪大学的一个旧风俗,相当于把自己的学术讨论张贴到公告栏,征求意见稿,顶多是讨教,路德态度极其谦虚,信仰极其虔诚,由始至终,他从来没有想推翻罗马教会的想法。
这是他的邀请函:
“由于对真理的热爱,以及希望将真理明朗化,下列诸问题,将在维滕贝格讨论,由可敬的神父马丁。路德担任主席。他是艺术与神学硕士,为Ordinary的讲师。因此,他要求无法参加口头辩论的人,可由通信的方法,提出问题辩论。”(pg:456)
然而,始于这个学术研讨之初衷,却引来了杀身之祸,让他自己都没想到:宗教改革运动波澜壮阔首先从日耳曼(今德国)开始,后来产生米诺骨牌的效应,撼动了欧洲各国。罗马教会或者教皇组织本来是道德上的超级政府,她的功能因宗教改革日益消减,整个欧洲陷入分崩离析,既无超级大国,也无国际间的道德法律。这么混乱的欧洲,注定了基督教会之间五个世纪的战争。(pg:18)
天主教分裂出今天的新教,而新教之间又宗派林立,其中产生于德国的路德宗、日内瓦的长老宗(也叫归正宗)、源于英格兰并成为国教的圣公会、起源于17世纪的浸信会及18世纪的循道宗,还有一些并未载入史册,不为人知也不隶属于教派的独立教会。
宗教改革,开始多多少少仍继续以和平的方式进行着。1521年的圣诞节,马丁路德照常举行弥撒,没有任何暴动的倾向。不过原来的单纯目的,把国王和农民的利益参活进来,再以民族主义下的搅动,事情就变得复杂了。马丁路德以巧妙的方式提醒日耳曼人民:
“……基督教(指天主教,疑是翻译有误)世界的领袖,居然比任何国王,还享世俗之乐,这种可怕不正常的情形,一定要给予审查;日耳曼人圣俸被意大利没收的情形,一定要给予杜绝;主要靠日耳曼金钱过活的罗马闲教士,像群害虫一样……据估计,每年有超过30万的金币(gulden),从日耳曼流入意大利……我们讨论问题的中心是,我们日耳曼人必须忍耐教皇这种掠夺和勒索财产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假使我们将小偷上吊,强盗砍头,为什么我们却让罗马教会贪婪得如此逍遥自在?”(pg:474)
于是,最触目惊心的暴力事件开始在全国蔓延,一发不可收拾。
隔壁邻居发难,法国出生的加尔文比马丁路德聪明,因为路德在维护建立新教上,充分利用日耳曼国家主义,而加尔文不是一个国家主义者,他的国不是法国,是一个更大的神权之国,他的教义是最具世界性的。他说:
“法国新教徒都是爱国分子。他们一方面忠于法王,一方面反对一切政治及经济暴乱……”(pg:624)
致王书这么写道:
“……目前国内动刀动枪疯狂反对的东西本质是什么……不管反对的人如何叫嚣……他们要把我这个人自地球上抹去,我均一无所惧……这些小人成天诋毁新教的目的何在?用心很明显,他们想篡夺政府,他们想残害百姓,他们想破坏秩序,他们想劫夺财产……使整个国家陷于混乱……但是我们实在无法了解,为什么诚心信奉耶稣基督的人会遭受别人迫害……也许有人说我们阴谋叛国及推翻陛下,但我仔细观察,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说过一句叛逆话语……”(pg:626)
这位神学大师有很多死敌,对马丁路德的跟随者称他们为“路德之猴”,路德也不遑多让,称他为“魔鬼的儿子”,总之,在信徒和信徒间,常常口诛笔伐,臭骂、回骂,史上堪称最狠毒最粗鄙却又酣畅淋漓的骂,实在让人忍俊不禁。加尔文对于仇敌从来没有放松,对骂人,他相当有一手。他把反对他的人比着猪、狗、笨驴,骂他们是贱种、白痴、臭畜生。这位对拉丁文修养有素的学者,并不比粗犷泼辣的路德孱弱。
在这个等级严森的神国实验室里,整个日内瓦的法律皆以《圣经》作为依据办事,神权政治标榜以教士阶级来支配。这里,没有咒骂、没有亵渎神明、不贞、私通以及种种生活上的缺点。日内瓦没有相公、妓女,人们衣着朴素,不知胭脂为何物。街上看不见一个乞丐,人人有如弟兄手足,法庭没有诉讼,处处祥和,没有渎职、谋杀、结党,再也没有圣物、圣画、圣像、华盖、圣袍。这里的教堂,一片庄严肃穆,根本没有偶像崇拜。(pg645)
真相是什么?
从1558年至1559年间,在日内瓦因犯不道德的罪而起诉者达414人,从1542至1546年间,充军者76人,处死者58人,其中14人处于火刑,当时日内瓦总人口是两万人。
神圣教会如此,世俗帝国又是一种什么局面?下次再提。
实际上,宗教改革在日耳曼爆发前的130年,英国的威克利夫派改教早已在民间成形。几次差一点被处以火刑的威克利夫大骂“修道院是贼窝、蛇窟、妖魔之屋”。“他们简直是强盗……老狐狸……恶狼……老饕……恶魔……猿猴”。(pg:44)
早在马丁路德和加尔文之前,他早已认识“信徒皆祭司”的职分,认为告解并不需要:“这只是后来魔鬼带来的玩意儿,耶稣未曾使用秘密告解,其后来的使徒也未见用过。”(pg:45)
1382年,有一位修道士编史家说:“他们像发芽的植物滋长极快而遍及全国……当你在路上行走遇到两个人,其中之一就是威克利夫派的信徒。”(pg:155)
他的爆炸性思想席卷了全国乃至路德和加尔文也深受影响。
英国亨利八世还未来得及脱离罗马,英国已经避免了血腥暴力,当黑夜降临之前,威克利夫派信徒会说,他们已多多少少为这件事铺好了道路。
中文书名:世界文明史之宗教改革(上册)
作者:威尔杜兰
译者:幼师文化公司
出版社:东方
页数:712
出版时间:1999年
注:文中的风景图片为以前在家中露台上拍摄的傍晚时分风云变幻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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