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关于海子，以及过去的自己
一
3月26日那天，我的心只是隐隐约约揪了一下，情绪没有多大波澜。
这是曾经最喜欢的诗人海子的祭日。
他的诗，生前并没有被过多看重。死后，却火的一塌糊涂，甚至被一部分人捧上神坛。也是因着“海子热”，海子其人其诗逐渐走进文学史，在某种意义上，比同时代的诗人，获得了对抗遗忘的一丁点儿特权。
以前不理解，为什么海子选择在春天——这个复活的季节告别。
现在有些懂了，美好与死亡有时候是并存的。
比如清明时节雨纷纷，可也是桃李纷繁时。
比如，在成长的同时，逐渐杀死原来的自己。
二
遇见海子，是初中时的事。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他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看到别人写的他的故事：一个吃麦子长大的孩子，手举麦穗，一无所有，爱着一个一穷二白的村庄。
那时的我懵懵懂懂，以为自己能理解他，内心崇拜这个有赤子之心的诗人，并幼稚地在本子上写下：我的瘦哥哥，我想和你一起嫁个那个一穷二白的村庄。
2009年，读高中时，学校离新华书店特别近，每到周六周末，我就跑到书店看书，看得懂的，看不懂的，都看得津津有味。
现在回想起，那时痴迷读书的样子，坐在地上捧着书，阳光从书架的缝隙里跳到书页上，跳到一行行诗上，那感觉，恍如隔世。
在书店里，我用了一个月，陆陆续续翻看着《海子诗全集》，读完了海子的短诗，长诗却只读了一点。
诗集的每一页对我来说都是神圣的，似懂非懂的文字跳跃着，恍惚着。
再后来，我买了一本《海子诗全集》，放在床头，视若珍宝。
我在空间相册里存放关于他的黑白照片，涂画的手，泼墨的太阳，还有他的笑脸，蜿蜒的铁轨……
我把他当成精神的恋人，构建起一个黑白相间的精神世界。
我去海子吧里发自己写的稚嫩的拙劣的诗，交一群爱诗写诗的天南海北的吧友，大家在吧里讨论着诗歌，梦想，还有，看过的风景。
甚至，因为海子、诗歌、文学，我与一个陌生人相知相恋。曾以为是能“一前一后走过沼泽地”的人，最后，不过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三
曾经，每到海子的祭日，我都非常想去看看他。
我家离安庆怀宁，不是特别远，只六七个小时的车程。背个包，带本海子的诗，也许轻轻松松就到了。
但我不知道，到了高河查湾，到了海子故居，要做些什么呢？我不敢想象，也不敢去面对。
有一年3月26日，我终于鼓起勇气，去了安庆。却只停在了高河镇，吃了碗面，又折回了。像逃离。那天天气挺好，柳条在春风中摇曳。
听说，每年3月26日，都会有研究海子的教授联合文坛的一些诗人作家为海子举办纪念活动。
届时，会邀请海子的母亲和弟弟朗诵海子的诗，会有一大群海子诗歌爱好者参与这个活动，然后，沉浸在感动中。
然而，一年一度的重复，即使有真情，也逐渐沦为一些文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秀场了吧？我时常会想，这些年来，何必非要勾起一位母亲的伤痛呢？
她曾白发人送黑发人，痛苦的记忆结了痂，又一年一年地撕开，现在，愈合了吗？
比起这么热闹的活动，我更喜欢，独自一个人，想起来的时候，翻翻海子的诗。
从诗里看，海子生前，似乎也不太喜欢热闹。
真的在乎，有时候不需要太过隆重的热闹。
我始终觉得，那位母亲，也许在夜深人静时，或是日常的某一个瞬间，更容易想起聪慧的、英年早逝的、才华横溢的儿子，并为这些年来，这个儿子的离去而泪眼婆娑。
四
关于海子其人以及其诗，曾经我如同追星一样崇拜。我把他诗意化，理想化。可是诗如果回归了现实，就成了“在昌平的孤独”，是茶米油盐酱醋下的喜怒哀乐。
大学老师说起海子时，用的是比较通俗的口吻，他讲完课，劝我们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好好活着，千万不要自杀。
当时，我有些不满，觉得他活的有些现实。他分析海子的诗时，我觉得他不够理解诗人。
可是我就理解吗？我就理解海子吗？我就理解梵高吗？也许，我也不理解。
我崇拜，我欣赏，更多的是因为内心的胆怯。
我也如同大多数人一样活在现实里，且缺乏反抗现实、追逐梦想的勇气，所以羡慕他们为了所热爱的全身心投入的状态。
于是，海子、梵高于我成了精神符号。
尽管，海子的诗艺术成就并不一定达到了顶峰，但他用短暂的一生，给无数像我这样的人，树了一面旗帜，让我们可以去追逐。
海子如果活到现在，也许不再写诗了，也许会变得现实，甚至油腻。
然而，时间在1989年戛然而止，于是海子成了人们口中的“天才诗人”、“短命诗人”，用文字引领人们在他的精神迷宫里穿梭。
某种意义上，死亡成就了永恒。
五
1989年，到2019年，这三十年，世界变化太快了。
如果，海子生活到现在，会怎样呢？会圆滑吗？会油腻吗？会虚度每一天吗？我得不出确切答案。
于我来说，从2009年认识海子，到2019年，这十年，变化是很大的。回想起来，恍如隔世
海子陪我度过了从青涩的十五六岁到现在依然不成熟的二十五、六岁。从天真的追梦少女，到如今碌碌无为的废柴……
曾经，我喜欢看很多人的诗。海子，顾城，北岛，骆一禾，食指，洛夫，穆旦，闻一多……现在，他们的诗，有些我依然喜欢，却很少去看。
曾经，我熬夜在贴吧写小说，用一下午写蹩脚的诗来抒情。现在，以前的文字依然保留着，只是偶尔看到，感觉像是别人写的。
现在的我，很久不读诗，也很久不写诗了。我开始对其他的事情感兴趣，比如新媒体传播，互联网营销，赚钱，吃鸡打农药……
过去的我被完全杀死了吗？有不曾改变的吗？
也许，有吧。
比如哪天心情极度不好的时候，我还是会写蹩脚的诗和蹩脚的文字。
偶尔读到一些好诗，还是会怦然心动。
在茶米油盐酱醋茶里，还是试图去打捞散落的月光。
也许，下个十年，这些不变的习惯还在。
因为，曾经的梦想，刻在骨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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