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始:
有一美人,名庄姜,有多美?有诗歌《硕人》为其赋。“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光是看诗中的描述,便可知这是一位佳人。奈何,美人虽美却身陷宫廷的深渊沼泽难以脱身。庄姜没有为卫庄公诞下子嗣,帝王的恩宠便由此消减。后来,卫庄公又娶了陈国的女子,名叫厉妫,生下孝伯,但是这个孩子很小就死了。厉妫的妹妹戴妫又为卫庄公生下恒公。或是出于保住“正主”身份,或是出于对此子的疼爱,庄姜便将恒公过继为自己的儿子。但是,除了恒公外,还有一个宠妾为卫庄公生下一子,此子名为州吁。而州吁作为宠妾所生,所以向来便得到帝王更多的宠爱,受宠便恃宠而骄。卫庄公从不约束自己这个宠子,但是庄姜却很讨厌他。
正如寻常宫斗剧中所演,随着这两个孩子的日益长大,朝野中也会有两个派别。在当时,大多数人是支持恒公的,一来是因为恒公的正统身份,二来是因为恒公在性格和作风上较州吁更适合做统治者。按道理,身为一国君主,卫庄公应该明确地定下他的继承者,但是,卫庄公却犹而未决,而朝野之下的暗涌便由此开始波荡起伏。
故此,石碏劝谏庄公:“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佚,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将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犹未也,阶之为祸。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且夫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去顺效逆,所以速祸也。君人者,将祸是务去,而速之,无乃不可乎?”
石碏这个谏言一共有三层意思:第一层,孩子的骄奢源自于父母的骄纵溺爱。第二层,孩子受宠而不以正确的道义进行约束,便会使其不满于现状,若是此子地位低下,便会心生怨恨。第三层,心生怨恨便会自以为是、不择手段地去夺走他人的东西,下欺上,疏间亲,祸事便会发生。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受到宠爱而不骄傲,骄傲而能安心于地位下降,地位下降而能无所怨恨,有怨恨又能自我克制的人是非常少见的。三层意思言简意赅,环环相扣,层层递进。
但是,庄公并不听从劝谏,以至于恒公登位时,州吁不满屈服于他人之下而刺杀了恒公。
后来,州吁为了让自己的身份得到国人和朝野的认可,便向周边发起了几场战争。然而,这样的举措只会增加国人的怨恨。于此,州吁便转头向石碏寻求建议。而为了让州吁得到他应有的报应,石碏便让其朝拜周天子。但是与此同时,石碏也暗中让周天子控制住州吁,派遣右宰丑前去,在濮地杀了州吁。
至此,这出卫家宫廷剧就以州吁的死亡拉上了帷幕,说是喜剧?其实不然,毕竟后来卫国推选出来的王子比州吁更坏。说是悲剧?倒也不尽然。只能说,是场令人唏嘘的闹剧。因为在这场家庭式的闹剧后面其实人人都是受害者,悲喜交加之余,每个人的命运结局都令人叹息......
——美人叹——
庄姜是一位惊艳了时光的美人。她的美,不仅美在“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柔情外表,更美在其“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不及,泣涕如雨。”的才情。此外,从身份地位上来说,作为齐侯之子、东宫之妹、刑侯之姨,庄姜可以说是备受尊宠的。放在当今社会上来讲,那可真就是一位标标准准的时代名媛了。出嫁时更是万人空巷,红妆万里......
可是好的开头并不意味着会有好的结局。如果说庄姜的前半生是“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那么她的后半生便是月落后的空寂与无奈了。自从嫁给这个昏庸又易受他人蛊惑的庄公后,庄姜的生活可以说是相当不幸。在当时那个时代,以卫庄公的地位,是一夫多妻制的。而且女子无子,似乎就是不可饶恕的罪。深深宫闱之下,男女之间那纯洁无垢的爱便似那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即。哪怕是美色、美德、美才兼具的时代美人,也未能挣脱“无子是为罪”的枷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卫庄公移情别恋,暴虐相加。诗经中的《日月》:“日居月诸,照临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胡能有定,于不我顾。”便是妇人受丈夫虐待而唱出的沉痛哀歌。而《诗序》中的“卫庄姜伤己也,遭州吁之难,伤自己不见答于先君,以至于困穷之诗也”,诗中“不我顾”“不我报”“德音无良”指的便是卫庄公。
卫庄公死后,宫廷政变。庄姜辛辛苦苦抚养成人的恒公被州吁所杀,而后,州吁又被卫国人所杀。在这连环的宫廷谋杀背后,似乎世间的仁义道德都在沦丧,夫宠妾,弟杀哥。而庄姜就像身处沼泽中,不断挣扎却面临着越来越惨淡的命运。如一叶扁舟,却被吹进了暴风骤雨的夜......
——石碏叹——
在我心中,石碏是一位大智慧的人。他能见微知著,防患于未然。细读他的谏言便可知,在看到州吁恃宠而骄,终日荒诞享乐时,他向国君劝导:“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佚,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臣听说爱自己的儿子,应当以正确的道义规矩来教导他,不让他走上邪路。骄傲、奢侈、淫欲、放荡,是走上邪道的根由。而这四者的产生是由于受宠、受益过分的缘故。)石碏既不直接指责卫庄公在教育子女上的失败,但又将正确的教育方法讲得明明白白。
在看到自己的国君宠溺小儿子却没有给予他相应的名分与地位时,他劝导“将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犹未也,阶之为祸。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胗者,鲜矣。”(如果您打算立州吁为太子,那就定下来。如果还没有决定好,这样做就会逐步酿成祸乱。受到宠爱而不骄傲,骄傲而能安心于地位的下降,地位下降而能无所怨恨,有怨恨而又能自我克制的,这样的人是非常少的。)石碏的言语是非常客气的,人心本就不知足,又何况州吁这样根性不正的人。庄公的过分宠爱只会让其飘飘然而不知天高地厚,再者,庄公几乎没有教育子女的概念,只知道给予其所想要的,但是这样往往会害了孩子。在我看来,父母给予子女最珍贵的东西不应是物质层面的,而应是正确的价值观、人生观与世界观!毕竟千金终有散时。
接下来,石碏又提到了一个概念:“去逆效顺”。“六顺”是国君行事合乎道义、臣子奉命执行、父亲慈爱、儿子孝顺、哥哥尤爱、弟弟恭敬。“六逆”是卑贱的妨害高贵的、年幼的欺凌年长的、疏远的离间亲近的、新人离间旧人、权势小的超越权势大的、淫邪破坏道义。这六顺六逆归根结底就是指社会的正常秩序,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运转规律,虽然大义不会改变,但还请各位看官与时下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结合来思考。
而石碏的可叹之处,一则在于如此深明大义的谏言在庄公听来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大才之人,所侍奉的君主却是一个“聋子”,不得不感到叹息。二则在于石碏的“大义灭亲”。关于大义灭亲的故事,各位看官如有兴趣可以自行搜索。由于这个话题过于深沉,而我又才疏学浅,所以暂时并不能品位出什么来,只能暗自敬佩与叹息。虽然于石碏眼中,卫庄公在教育孩子上是非常失败的,但是石碏大义灭亲的背后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失败与惋惜呢?
叹息扼腕之余,相信大家都对这出宫廷剧有了自己的理解与认识。故事中每个人物都有其各自的时代特色,或许庄姜在当下社会就会毅然决然地与渣男离婚,或许石碏也不用靠灭亲来维系自己的大义。但是历史容不得假设,时代不同,我们在看故事的同时或许也是下一个故事中的主人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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