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生。煜想。为什么要活？

【一】

煜弹了弹身上的泥土，望着一路高歌离去的伙伴，心里想：“如果我死了就好了。”

自己究竟为什么而活？

煜回到了家里。破破烂烂的房屋挡不住风雨，满院的杂草看不出来有人居住。但煜知道，还有一个人。

“爸，我回来了。”

凌乱的厨房中躺着他的醉鬼父亲。花白的头发，满脸颓废的皱纹。旁边歪歪斜斜放着几个酒瓶子，一片狼藉。

究竟什么样的女人看中了这个人并和他生了孩子？煜厌恶地想。为什么要生下我？这种生活为什么要生下我！

煜轻轻清洗了身上的淤青泥巴。望着倾泻的水柱想：“如果我有妈妈就好了。那样就谁也不会欺负我了吧？那肯定会比现在好的多吧？”

【二】

班里有一个女孩。清纯的笑容，那是世间的最纯粹的光。煜想。就算赴汤蹈火那有何不可？那是唯一值得追随希望啊！

煜从不敢说出内心的想法。默默看着她就很满足了。她是光，而我只是这尘土，享受这照耀。煜叹了口气，收拾好背包，照常默默一个人回家。苍白的路灯一如他十几岁的生命，苍白，冷清，毫无意义。

“看啊这是谁呀？”阴阳怪气的声调。不用猜煜也已经猜到了是谁。熟悉的拳打脚踢暴雨般落在自己身上。

“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挨打吗小子？”其中一个头头用脚踩在煜的脸上，问道。

“因为你就不该活着。你活着就是个错误。”

几个人又强盗似的粗暴撕开他的背包，意外地发现有一张班花的照片。几个人大笑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知道吗？回家照照镜子，你永远也不配！”伴着他嘴角的血，照片的碎片如白蝴蝶飞舞着落下。

疼痛传遍全身。将口中的血沫咽下。煜爬起来，弹了弹身上的泥土。

生。煜想。人究竟为什么而活？如此卑微。

【三】

终于毕了业，进了一个一般般的公司。公司里有什么人？只不过是一群缺钱的地痞流氓穷人罢了。高管们从来不管员工的生活是怎样的，只要你做到他们的要求就好了。所谓标准作业程序。

煜踏踏实实，一丝不苟，谨慎仔细地完成每一步。那么不起眼，却受到了组长的夸奖。煜有些受宠若惊，这是他没有体验过的感觉。煜幸福地继续手中的工作，他从没感觉过这些冰冷的零件这么和蔼可亲。

受夸奖的人总能吸引人的注意力。一个长相秀气的小女孩默默地喜欢上了煜。她总是一个人，恬静，爱笑。声如蚊呐，喜欢细细地瞧着人。她叫盈。总是喜欢默默地递上煜喜欢吃的东西，默默地递上煜最需要的东西。

是一个贴心的和自己一样的人呢。

理所当然的，煜和盈开始了交往。日子过得很平静，两人仿佛心有灵犀，一点吵架也没有。煜也逐渐有了积蓄。虽然煜并没有多大本事，但盈喜欢他的踏实肯干和安静。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却还是一开始的那样友爱离不开。

理所当然的结婚。

结婚那天，煜神气极了。盈美得不像话，绫罗绸缎，头上身披彩霞，头上坠满吊珠，乖巧美丽的如同这世上最贤惠的女子。滴酒不沾的煜忍不住一杯一杯敬他的朋友，脸色微红，喷着酒气大笑。煜想，这是他最有意义的生活了吧。煜头一次觉得活着真好，可以碰到像盈这样好的人，可以尝到如此辣的酒，可以酣畅淋漓地同过去一笔勾销。

          【四】

    没人注意到盈的娘家人没来。盈说自己父母双亡，自己被各个亲戚轮流领养。寄人檐下难免受气。煜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些东西对煜来说都不重要。煜想，还有什么比两个人在一起更重要呢？

      门口忽然一阵骚乱。

      三辆跑车齐齐地停在煜家门口，下来一群黑衣人，中间拥着一位饱经沧桑的大叔，手执一把长刀。脸上一道道疤痕显得异常恐怖。

      “怎…”煜的一个朋友凑上去，话还没说完，吃惊地发现刀子已经进出了体内。

        有些凉。

        人群瞬间尖叫起来，一瞬间，全都跑的干干净净。煜脸色煞白，朋友的血弯弯曲曲流向远方，和红色条幅交映生辉。

        “就你这样的人，还想娶我的小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刀疤男啐了煜一口。

        小妹？煜有些不敢相信。煜才看到盈早已泣不成声，怎么回事？

        刀疤男一步步紧逼过来，一边看着盈温柔地笑：“我小妹从小就特别乖，特别懂事。可养父母那些人做了什么？？！！养了小妹，却不管不顾！”刀疤男脸色变得狰狞。

        “现在你还来抢小盈，”刀疤男抬起长刀，“我不会放过你。”

          长刀闪着凌厉的光芒，冲了过去，一朵血花绽放，殷红了盈的新嫁衣。谁也没想到柔柔弱弱的哭泣的盈会如凶兽一样冲过来挡这一刀。

        “盈。”煜吓呆了。血。盈躺在他怀里，没有了生息，脸上还带着泪珠。他的全世界。走了。

        “为什么。”煜喃喃地说。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要离去？？为什么要活着？太痛苦了。死吧，死吧。这世上已经没什么好留念的了。

      “叮——”一声脆响，一把刀落在煜的面前。刀疤男眼睛通红：“我要你给她陪葬！”

        不用说我也会的。

        煜惨笑。煜依靠着家里破败的墙，拿起长刀，用手试了试刀尖的锋利度。如果一下死不了，会不会很疼？

        将刀尖瞄准心脏，煜一刀刺了下去。自杀真需要巨大的勇气啊。煜软软地滑了下去，看到的是浅蓝色天空和黑色的鸟。不应该是灰色的吗？怎么还能看见色彩呢？

          仿佛过了好久，煜在纳闷自己怎么还有意识。侧头一看，刀疤男定定地看着他。煜笑。煜知道刀疤男在确认自己真的死透了没有。

        费力地把胳膊抬起来，拿着刀柄使劲往下插了插。

          “啊！！”是铺天盖地的疼痛。煜觉得这次应该是真死了吧。他看到刀疤男点点头，放心地走了。

          煜神经瞬间松弛下来，自己还有多久才能死去呢？

          【五】

          医院。

          煜茫然醒了。胸口还隐隐作痛，提醒他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过的。谁救了他？

      煜跳下病床，伤口瞬间裂开，痛的煜脸色煞白，却依旧一声不吭。血顺着他的胳膊一滴滴流到地上，他走到门口，扶着墙。他要去告诉警察，他要画出那个刀疤男的样子。血迹在他身后留下一道红色的波浪线，经过的病人都恐怖地看着他，煜却觉得那美丽的红色波浪真是诡异的好看。

        挪到了医院门口，  警察就在面前，煜不禁颤抖起来，脑袋一阵阵发晕。

        “警察！”煜双手紧紧握住警察的手，还没来的及说出口，却又是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被扔到一个死胡同了。在胡同进来的地方有一扇高高的厚厚的铁门，死死地封住来时的路。

      刀疤男直直地站在那个门口看着他。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是流放罪人的地方。方圆二十里，都不会有人听到你的声音。你只能死在这。毫无希望的死在这。不要想着出去了。你这条不值钱的命出去有什么用。”

      煜如同死人一样躺在地上。致命的伤口精神上的支柱的崩塌让他不想再说任何一句话。他甚至觉得很可笑：“为什么不一下子崩了自己呢？”

        刀疤男威胁他：“你不要想着出来了，大门你是开不开的。拜托你死里面吧。越快越好。”

        大门吱吱歪歪地“咣”地一声关上了，遮住了大部分阳光。煜的空间变成一片黑色。煜没有一丝活气。死吧，死吧。压根就不想活着。有什么意思呢？死去吧，死去吧。

      两行清泪自煜的眼角流下。

      可是为什么心脏还在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可是为什么还是贪婪地呼吸着这冰冷的空气。

      可是为什么手还一点点向外爬着，去往那铁门。生之门。

      煜想大声喊：“不！！苟且活着有什么用！！”手却已经紧抓住了铁门。只要活着。这是通向光明的生之门啊，它紧闭着大门。

      煜忽然升起无法抑制的愤怒，为什么命运要给他这样多的坎坷！！！为什么他只是想要简简单单的活着却要受到这样痛苦的折磨！！！！这样的那样的刁难！！！！

      煜泄愤地用力拉了下铁门。

      "咣——"

        煜愣住了。阳光如瀑布一样泻下来，让他眼里禁不住流出眼泪来。模糊中，青树翠蔓，一户人家轻轻巧巧地安落在铁门的正门口。

      煜费力地瞪大眼睛，努力要看清那户人家的匾字。

      黑金斑纹的匾镌着两个大字，由模糊一点点变得清晰。

      “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