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认识愈久,便愈觉得其为悠远岁月里一束熠熠生辉的光,屡屡欲忘却,总于某日某刻又悄然相逢,算来,即是一种不舍。
——楔子
第一章
满池莲花开得纯洁无瑕,其上方,重重祥瑞之气凝聚,慢慢环绕在一人的周遭。
那人卧莲而睡,随风摇曳的白衣在满池粉色中显得格外扎眼,却又莫名和谐。
不远处,一小少年席地而憩,一双湿润润的水眸紧盯着池中央闭目养神的人儿。
许是少年的目光忒过炽热,那人轻轻嗤笑了一声,眼眸并未睁开,倒挥了挥长袖。
溢彩的一道白光过后,几尾新鲜的鱼霎时齐齐跃到了岸上,那苦苦等候的少年待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原本湿湿的黑眸立时泛出了光亮。
“谢谢主人赐鱼。”
少年急急向那卧于莲上的人道完谢,旋即凭空打了个响指,地上唰地出现了一套烤火的齐全物什。
鱼与火兼得,他摇头晃脑,笑道,美哉。
滋滋作响的烤鱼声极具诱惑,是以,浓郁的香味尚未引得那莲中人起身,反倒引来了另外两个面如美玉的女子。二人均穿着浅蓝衣裙,嬉笑着向莲池这边款款而来。
小少年眯眼望去,没等人到跟前便连忙护住了自己的鱼。他瘪着嘴道:“这鱼,是我好不容易向主人讨来的。二位神君若想吃,去问主人要吧,就别惦记包子的鱼了。”
语气何其恳切,模样何其可怜,表情何其委屈。
来者却无动于衷,两个蓝衣女子相视而笑,较高的那一个更是玩心大起,作势要强夺少年刚烤好的鱼。那少年白嫩嫩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弱弱地往莲池方向开口:“主人……”
微风拂过,桃树略摇,几片淡粉花瓣徐徐洒落。
雅致又缠绵,妩媚又烂漫。
小少年瞧得发怔,竟似忘了自己的鱼一般,转而痴痴看着,半晌,语含怜悯地问了句:“商泰,你又掉头发了麽?”
两个蓝衣女子面面相觑,噎住无言。
与此同时,花瓣不再掉落。稀奇的是,桃树叶子仿佛稍微卷了卷。
一道清冷的声音陡然从千朵粉莲中传出:“音汲,包子可是一只饕餮,他即使看起来再如何小,也是活过了几十万年的远古悍兽。如若真正动起手来,恐怕你占不得他什么便宜。”寥寥数语,警示意味甚浓,被称作音汲的女子只好面色讪讪地作罢。
旁边女子瞧了眼低头不语的妹妹,感觉好笑又不免同情,思索了会,到底上手顺起毛。
包子见没人和他抢鱼了,方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三五口囫囵吞下后,犹满意地打了个欢快的响隔。
一阵扑鼻的幽香由远及近,岸边的三人登时齐齐望向莲池。
原卧于莲上的白衣女子亭亭立在空中,素影轻掠间,祥瑞之气愈加浓厚,仅须臾的功夫,她已脚点涟漪御风而下。
落在围观者的眼中,便是衣袂飘扬,清雅绝俗。
三人久久回不过神。
甫一落地,她便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再于掌中幻出一把折扇来,挨个敲了一遍三人的额角。
“你们常常作出这幅痴憨态,莫非,是对我别有居心?”
话音刚落,包子先嘿嘿露出牙齿:“主人,你忒美了,比我见过的任何凡女、女妖、女魔、女仙、女神都要美得多。”
音汲亦嘿嘿笑:“正是如此。”
曲皖被激得浑身泛麻,良久,才悻悻地摸着额角道:“小陌,我是你大姐,好歹给我留些颜面吧。”
莲陌扬手舒展开折扇,用其遮住了自己半张脸,悠悠道:“依刚才曲皖神君的那副呆傻样,我如何也看不出,你便是我那温婉贤淑、冰雪聪明的大姐。”
曲皖:“……”
包子巴巴又凑近道:“主人,我一点都不痛。”
音汲紧随:“二姐,我也不痛。”
曲皖:“……”
啧,狗腿子。
狗腿子二人组一左一右地摇晃起莲陌的衣袖,背书似地搜刮赞词:“冰肌玉骨,皓齿蛾眉,琼姿花貌,沉鱼落雁,风姿绰约,窈窕娉婷。”
曲皖皮笑肉不笑。
莲陌心中已有道理,却不点破,只浅浅笑道:“你们又去凡间听书了?”
包子直点头:“嗯,顺道还去了村口私塾听夫子讲课,我问他形容姑娘漂亮的词有什么,他便告诉我了许多,我听完,觉得再适合主人不过了。”
音汲复紧随:“二姐,我也觉得再适合你不过了,下次我也去问问那夫子,还有些别的词没有。”
曲皖额角的青筋隐隐暴起。
莲陌憋着笑,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又想着我的莲花糕莲浸糖了?”一直被拉扯不停的两片袖子蓦地顿住。
被瞧破心思的二人立时红了脸。诚然诚然,他们怎么也瞒不过这个年纪轻轻却修为极深的青丘之首。
如此,一狐狸一饕餮便豁了出去,腆着脸重新拽上了莲陌的衣袖。狐狸可怜巴巴道:“二姐,我领着包子逛遍了青丘和凡间的所有点心摊,都不曾尝到过如你一般手艺的莲花糕莲浸糖。今日你心情也算不错,便圆了我和包子的小小心愿吧,好不好?”饕餮更卖力地可怜巴巴道:“对啊,对啊,主人,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被缠得无法,莲陌到底撸起碍事的长袖,信步朝狐狸洞走去。
包子和音汲兴奋得上下蹦跶。
而一旁目睹了整个经过的曲皖则暗暗扶住了莲池畔粗壮的桃树。
类似今日这样的情景她少说也见了几百次,可每次碰到还是会忍不住全身发抖:
啧啧,音汲啊音汲,你好歹也是个神,像这般扭来扭去地讨点心,一旦传了出去,成何体统?
再则,包子啊,原本你那张嫩得可以掐出水的小脸就足以教我怀疑你真身是饕餮的实情了。现在又为了区区吃的如此撒娇,你果真是传说中那头十分凶恶刚猛、吃肉不吐骨头的上古悍兽吗?
注:包子实实在在是个饕餮没错,但他为了吃,原则这种东西根本可有可无,大家都知道嘛,饕餮很贪食,所以他还小,咱们不怪他(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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