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从梦中惊醒。如山的面具在她的梦境中反复出现。它们或冷笑,或高傲,或阴险。
萤从梦中惊醒。听到母亲在喊她去做什么事,便恍恍惚惚地走下来,像丢了魂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已经来到了“户籍管理部门”这是改出生资料的地方。萤想。她迷迷糊糊看到许多面具从空中隐隐地要显现出来。萤惊起一身冷汗,揉揉眼睛仔细看,却什么也没有。
“奇怪。”萤嘟囔着,却不敢再迷糊了。
“我女儿的姓名和出生年月都错了,能不能给改改?”是她的母亲在和“当官的”说话了。
萤看到一张面具出现了。挤眉弄眼,散发着恶心的臭味,纵身一跃,死死地贴在了那个尖声尖气的女坐台的脸上。萤心里很害怕,紧紧地拉着母亲的衣角。
那个女人没说话,伸出一只手,五个手指大大地张开。
“五万??!”母亲的脸色难看起来。萤看到那张面具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自己,吓得萤赶快拉着母亲走了出来。
“妈,你看到那个面具了吗?”母亲没有回答,仍旧在嘀咕着找谁花钱少的问题。
萤忽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妈!!”
母亲从恍惚中醒来,瞪了她一眼。萤却觉得安心多了。
面具。
萤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水的池塘,一棵枯的要死的树上,密密麻麻地挂着一树的面具。萤分明看到那些蠕动的面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萤心底泛起凉。
“看哪!谁家不要脸的牲口!该挨千刀的吃庄稼!人咋养的!!真是什么样的人出什么样的牲口!!!”一位村民在破口大骂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指桑骂愧而已。萤却有些害怕,那人暴跳如雷、唾沫横飞的架势是谁也拉不住的。萤真害怕她会跳起来砍人。
萤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凉。
突然,一张张面具出现了。
萤死死地盯着。青色的,黑色的面具在窃窃私语。它们挑衅似的瞟了一眼她,双双粘在了那个大喊大叫的村民的脸上。
萤目瞪口呆。母亲却依旧嘀咕着,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又像是什么都知道。那个村民依旧在气愤地嚎叫着,似乎没有感受到面具的存在。行人各自匆匆忙忙地走着路。谁也没看到那张面具?萤疑惑地低下头,头皮阵阵发麻,感觉自己的头发像刺猬一样竖了起来。空中似乎有无数张眼睛盯着她,似笑非笑的。
那如水一般透明,又如轻烟融入空气中的面具,就在头上的那片灰色的天空中。萤想。萤抬头看了看,空中的空气时刻拨动着,如水一样形成了一个个漩涡。
面具一定是从那里出来的。这样想着,萤似乎能隐隐约约看到那成千上万,多如潮水的面具了。
“啊!”萤轻叫一声。
萤看到浩如烟海的面具堆积在漩涡的上方,得意地狂笑着。漩涡似乎又变大了一点点。
萤有些怕了,扔了一块石头过去。那石头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静静地落在远方。面具依然拥挤着,像争着过独木桥一样。
萤决定不在家那间又黑又小的屋子里了。因为她老想着那些蠕动的面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热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萤却觉得气氛有些诡异。怎么回事?萤定睛一看,他们竟无一例外贴了面具。萤死死地看着,因为她感到面具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忽然就想起来电视上常播的“地沟油”“假奶粉”“冷眼旁观中国人”的新闻。这是大人特有的面具吗?萤觉得很害怕。面具很丑很恶心。她不敢再往前走,在一群乌鸦的凄厉声中回了家。
还没到门口,便听到了一番敬酒声。进门一看,是那些推杯换盏、大腹便便的“领导们”。而瘦小的母亲满脸堆笑着,倒酒又上菜。
萤咳嗽了一声,母亲殷切的身影才稍稍顿了顿,又急忙转过身,拉过萤的手,一一向萤介绍:“这是张局长!这是李书记!这是xxx…都是给你出生资料办事的人哩!你好好服侍着啊!”
萤忽然觉得时间凝固了。什么东西在心底“啪”的一声破碎。一扇肮脏的大门在向她缓缓打开。她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有向前走。终究是必经之路。
许久,她才将从那个恐怖的饭桌上脱身出来。夜深了。萤哭了。滚烫的泪珠,如秋天枯死的树叶,绝望而又重重地落下。
萤依然生活着。上街,逛店,买东西。只是再也看不到面具了。取而代之是,人人都有一双麻木冷漠和阴险狡诈的眼睛。可是萤再也不觉得害怕,甚至觉得这才是常态。
只是,以前爱和她一起玩的小孩子们一个个全都跑开了。
萤觉得很奇怪。
萤和母亲上街,直到又一个六七岁小孩迅速跑开时,萤再也忍不住拉住小孩,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双清澈带着惊恐的大眼睛里,赫然倒映出两张丑陋的面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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