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吕胖子是跟我彻底决裂了，在这件事上，王柏晖认为我做得过于阴狠，因为还没有证据指向吕胖子将信贷资料卖给当地几个黑社会头子，其实我也是没有办法，没有与没有想毕竟是两回事，吕胖子此前不止一次跟我说起这件事，既然他有提出，我就有理由相信这事与他脱不了联系，我自认是个超脱的人，在长期危险动荡的生活中，在与形形色色、三教九流人物交往中，养成了见怪不怪，处变不惊的沉着性格，在复杂的环境下往往能保持着自己独立的思考，所以我决定。与其在身边留着一颗定时炸弹，还不如早早地跟此人撇清关系。
住院期间或许是我一生中最为安静的时间，除了二狗、王柏晖、柳虹的造访外，我已经没有其他朋友，吕胖子已经成为过去，只要想忘记一个人，我很快就会做到。记得有天下午，柳虹曾问我有没想见的人，我用笨拙的手翻遍手机却还是没有找到想说话的人。如果有，那可能只有我的父母了，我想跟他们说说这个混球至今还没有混出个人样来，拿着拆迁费做一些算不上伤天害理，但也是不甚正经的事情，可惜两老早在五年前已经驾鹤西游。
要不找下你那校园小情人？王柏晖笑笑说。
也许能说上话的也只有她了吧，或许她早已经把我给忘记了。我翻出上次郭蕾给我留下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喂，你好。”我终于听到电话里的问候声，连忙答应。
“你好啊，是G大学外语系B班郭蕾同学吗？”我口气郑重的要命。王柏晖在旁边忍住笑。
“我是的，”郭蕾的声音在手机那头有点小，“你是哪位？”
“我是徐正，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老徐同志。”我笑着说。
“噢，是你呀”郭蕾也笑，“我说怎么用这语气跟我打招呼呢，不知道还以为系领导找我呢。”
“我一向很正经。”
“你如果正经，天下就没有不正经人了。”郭蕾笑了一声，“说吧，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啊？”
“想我妹妹啊。”
“那你找你妹去啊，找我干嘛。”
“妹妹是你。”
“占便宜不是？我瞎了狗眼才认你哥呢！这段时间干嘛啦，这么长时间没有听到你电话，是在哪个看守所蹲着吗？要不我给你拿钱给你赎回来？”
“不拿你哥当君子看不是？我得说我很忙，”我说，“总想抽出时间去看你，就是苦于脱不开身。”
“得了吧你，”郭蕾说，“那么，你说你都在忙些什么呀？”
“既然你这么聪明我也就不好意思撒谎了，”我憋不住笑了，我是真喜欢这个的女孩，她的自信克服了同陌生人的距离感，交流起来一点也不显得生分。
“我一直想见你，”我说，“可又缺乏勇气，我给你打过几次电话，正巧又都是你不在的时候，就前几天吧鼓起勇气去找吧，路上，就是去你学校路上扶一老奶奶过马路，给车撞了一下，老奶奶没事，我住院了。”
“徐正同志，你再吹我得挂机了哈。”郭蕾也学我一本正经的语气。
“别，妹妹。”我还真怕她挂机，说“我招，我招，扶老奶奶过马路是假，给车碰了是真，在医院躺着呢。”
“嗯，真住院？”
“真住院，都一星期了，”我心头一热，想不到现在还有人关心，说“不用过来，我明天就出院了，到时给哥贺贺？”
“嗯呐，好吧，那你好了记得来学校找我啊。”
“谢谢，没出什么事儿，”我说，“还是谈谈你吧，你怎么样，身体好吗？学习进步吗？一切都好吗？”
“都好都好”郭蕾“咯咯”笑起来，“你怎么说话这样，像个老同志。”郭蕾还故意把“老”字说得很重。
“唉，谁能敌得过时间这把杀猪刀呢？”我学着电视剧里的人物感叹。
“别说了，别说了我的肚子都笑疼了——”郭蕾在那头是笑得喘了气。
“好吧，”我重又恢复了郑重的语气，“我能跟您约个时间晤谈一次吗？”
“嗯——”郭蕾在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下，我以为她在找遁词呢，可她说：“行，我后天上午没课，你有空吗？”
“当然有空，”我说，“事实上我现在也成头号儿闲人了。”
“那好吧，”郭蕾说，“我在G大正门口等你，十点钟，行吗？”
“行，”我说，“我一准儿来。”
“那就这样把，”郭蕾说，“我不能再跟你讲话了，我正洗着头呢。”
“成，明天见。”我直到听见她在那边挂了机才放下电话。
王柏晖在一旁笑弯了腰，斜着眼对我，说：“你们还够缠绵的，不是才见过一面吗？你可以啊，情圣。”
我曾经多次在路边经过G大，主楼很高，远远望去，给人一种气象森严的感觉，这是一种我在其他地方所未见过的，以致我认为大学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理应比政府衙门之类的地方更高贵，更严肃。
我把车停在校外停车场，沿着人行道慢慢从G大门口进去。时间还挺早，应该大都在上课，校道上非常安静。我在郭蕾所在院系门口摸出一棵烟抽，大概都是些学生吧，门口有而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进出，那种充满着阳光与朝气的气场让我感到非常失礼，我似乎更像是一个暮气沉沉已经丧失热情的老人，在一点一点耗费着有限的生命，每每如此，我感到十分羞愧，这或许是我为什么喜欢挨着郭蕾的原因吧。
我抬腕看了看表，十点四十五分，郭蕾同志应该快出来了。我在门口的石椅坐着，少量的学生从门口鱼贯走出，这时，从我眼前走过一位穿米黄色风衣的姑娘，也没有看路，就低着头走路，时不时还翻两下手机，我跟在后面，姑娘仍然无动于衷，还加快脚步，我加快脚步行近，用手顶着姑娘的后面，用一把低沉的声音说道：“缴枪不杀！”
郭蕾先是一惊，一听说话声，就乐了，笑着大声说：“优待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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