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树◎每一天

作者: 紫轩悦读 | 来源:发表于2019-03-01 16:47 被阅读19次
    植树◎每一天

    那天早晨,我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想种一棵树。”晨光熹微,我的思维却清晰透亮:若是在我出生那一天,父母就为我种下了一棵树,这棵树也该长得很有规模了,与树同成长,意义非凡。每年三月,正是植树节前后,我的感慨也油然而生。

    有人说,“种一棵树最好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身居城市,种树这般“简单”的事,竟成为奢侈的梦想。想依着自己的私心去种,种哪儿呢?城市的偌大空间,放不下我这颗奢侈的心。二十多年来,见证着许多在城市规划中的树,要么长在各个小区指定的位置,要么站在道路边上,井然有序。在城市,果树是鲜有的,设想在马路上,入秋,树上一概挂上橙黄青绿的果子,令人眼馋,勾住脚步,说不准催生一波争抢行情,因此多一桩麻烦事,岂不是与规划者初心相违?若文明程度未抵达一定程度,果树上街怕是如镜中月水中花。事实上,城市里车来车往,与果树的梦想并不契合,吸纳过多灰尘沙土与汽车尾气的果子,怕也是令人望而生畏了。所以要么是以开花为使命的树,要么是以长叶子为人生理想的树,人们赏花、赏叶,又能净化空气,各取所需。这些树从农村迁徙到城市,走出广袤的空间,带着对故土的留恋,在一份更深的孤独感中越陷越深。若我不管不顾树的孤独,执意去种一棵树,多增加一棵孤独的树,我又于心何忍?

    如果真能植一棵树,我会将它安在农村。可是,哪里才是真正适合树安身立命的位置?农村洋房前面,已然腾不出更多的地儿,水泥路代替鹅卵石路很久了,院子里为轿车腾出一大块地儿,车是流动的,而树需要扎根、成长,一旦种下,一时半会挪移不了。农村的空间渐渐小了,再不允许让树多占有一席之地。不过,若去除占有一棵树的私念,倒是可以考虑种到山上,在目光一时无法触及的地方,在参差不齐的山林间,让其缓慢地生长。山上贫瘠,在大自然的风霜雨雪之中,一棵树长到灌木大小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若是大树,则需几百年。不过,也视树种不同而不同。据说,生长速度较快的是泡桐,约需五六年就能长成大树,而松树、樟树等的树性格可就温吞多了,传说中的金丝楠木更是将时间磨得丝线一般,木材之珍贵与否,大约与其生长速度存有深度关联。四十年,或许只是大多数树寿命的十分之一,而对一个人来说,差不多已近半生,这么一想,种一棵树的价值,颇有敬畏生命之意。

    从小,我是受着树的意念长大的,树的精神力量无所不在地熏陶着我,若再亲手植下一棵树,也算得上是一种回馈。那时,我被乡村小学朝西的两棵大樟树注目,被山上遒劲不阿、几乎称得上“自生自灭”的树影响,我徘徊在村子里一棵棵桂花树、石楠树中间,与这些树无声地对话。少年时,在老师的带领下,在一座叫福泉山的山上,我种过几棵树,种后便任其自由生长,再也无法“认亲”。一直以来,它们听任命运的安排,无论寒暑与晴雨,不知疲倦地努力——这样的努力也许是徒劳的,没人看见,只有它们自己煎熬着,在夕阳残照或者朝阳初升中,一次次陷入思念,不停歇地诉说,它们的喜怒哀乐升起又落下,潮水一般此起彼伏,因未曾感受过城里的树的雅致与宠幸,与山相依,与近旁的藤蔓为邻,冷暖自知,从此养成了自在与安然的本能,坚毅与坦荡的个性。若我真能植下一棵树,时不时看望,便是反观自己,更深地反哺生命。

    假如我能再植一棵树,我会种什么树呢?青、奇、清、雅各有千秋,更难能可贵的是树坚持、耐心的精神内核,我向往植树的原因,大抵如此。“我们希冀透过人的面孔得到的秘密和狂喜,也可以从石头那儿得到。”这是法国著名作家加缪说的。一块石头尚且如此,树更可让人浅显地捕捉到许多秘密:关于树的语言,和树的精神向度,枝桠疏朗或紧密,树干分叉,枝叶繁盛,手掌般擎起一方天空。随着时间推移,树与人的精神是不是将趋于类同?不消说,正如农村中养过的宠物,其“精神长相”,在主人身上也可一一窥见,植一棵树,亦如此。若植不了树,取名便成为一种选择,如人们常取“楠”“梅”字为名,源于一种希冀,象征其精神在人身上得以延伸。“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更是时间与精神财富的见证。梅树不错,山茶花树亦可,都是在冬天开放的花树,不畏冬寒,不与群芳争艳,其余季节,却是绿叶葱茏,与自己对话,真好。

    然而,不是所有的树都能安然地与自己对话,那不断衰竭的生命力,常常以看不见的速度递减,这大约可归咎为植树失败。就像去年,我看见小区里的一棵树浑身上下都像烤焦了似的,叶子红得耀眼,干枯得令人惊诧,在夏日骄阳下,它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过年时,去浦江县城金狮湖一游,赫然见湖中一棵呈六十度倾斜的梧桐树被重点圈起,在靠近岸边的一侧,正努力挺直腰杆。上阵子回老家,忽见村口新栽了五棵树,在冬天,看不清它们被叶子簇拥时的模样,因而叫不上它们的名字。我猜想它们的使命,只是装饰,作为一种新引进的树种,并非土生土长的它们,是否会水土不服?从而像城里的树那样,骄矜而自恃,终将遭受一场苦难,与不可期的命运相抗衡,结果未可知。

    那个早晨,我久久凝视着阳台前的一棵樱花树。几只麻雀扑棱棱飞来,停在还裸露着枝桠的樱花树上,从这个枝头飞向另一个枝头,它的脖子不住地左顾右盼,陀螺一般打转,尾巴不规则地上下扑腾,忽而降落到地上,一啄一啄,鸟儿离开很久后,我看见枝头还在来回颤动。所有停在树身上的事物来了又走了,而树呢,依然驻扎在泥土中,它哪里都不去,也哪里都去不了。它举起一个春天,又开始诉说夏天和秋天,只有归于冬季,它才真正透露出骨感的魅力。哪一天,当我们搬离这里,去往新房子,我再也不能以这个角度近距离地看着它了。它自从在这里安身立命起,就不再奢求更多的梦想,只是扎根、繁盛,不失落,不言痛,也不纠结,只是承受和努力。比起其他季节,我更尊重一棵冬天里的树,因为,它们不再迎合和孕育,只有沉寂而安静地做自己。与其说我在看着树,不如说,我几乎与树同呼吸、共命运着。我们也是一棵棵“树”,从农村漂移至城市,安于与农村发生各种连结,而我们的根一直滋养在农村,伸长了脖子,在城市中呼吸,而又不愿成为无奈的城市中的树。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很多时候,我们永远无法知道那些树由谁所栽。有个冬天的夜里,风雨大作,我拉开窗帘,忽然将目光停留在一棵樟树上,树无所依傍,只有左右摇摆,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看着看着,我似乎变成了那棵树,又觉得不是,站在干燥的屋里,有温暖流过,也有怜惜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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