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不仅折磨了他,亦累了她,所幸他还在身边躺着,没事开开玩笑说说话畅想下未来,她也没什么抱怨。
然,他日益恶化的病情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他的身体他的消瘦以及医生的无奈,都在给她传递一个信息,他的日子不长了。她常报希望,对面病房的都撑了十个月了,隔壁病房的也一年多了,她觉得他还能再撑至少一年,把大女儿的事情办好。事实上,她明白,医生虽然无情但不说谎,在医生让准备后事时,她还想着,也许还有三天,先让他见家里人,后两天还会经历昏迷阶段……谁也没料到有那么快,第二天早上还能说话,回家拿了照片的空档,回来就发现,他呼吸不顺了,心里咯噔,便知,该面对的,要到了。
9.17上午十点多,她让女儿去把衣服拿回来,让儿子打电话催老家的人赶紧来,让护士给他拔针,他说,别拔,还能往里头输水呢。她忍不住泪水往下流,她知道,因为家里一直瞒着他,没告诉他是什么病,即使他会有预感。十一点左右,苦待老家人不到,护士说,身体慢慢凉了,你们把衣服给他穿上吧,不能光着身子走,即使是睡衣,彼时,拔针。他只睁开眼看了看,什么也没说。将近十二点,睡衣穿好,他开始口吐白沫,带着血垢,无力睁眼甚至做任何动作。十二点整,断气,儿子打电话通报老家。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别人指点着换好寿衣,整理遗容,目睹着他瘦小的身体装进宽大的寿衣,感慨道,这是上次准备的,当时他还有160斤,现在连120都不到了。
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他,直到老家人来,呜咽着说,他瘦到不成样子啊,他走了我怎么过啊,他多可怜,老天不公好人不长命啊……去火葬场,坐在灵堂里哭到抽噎,拉都拉不动,只有劝她看看自己的三个孩子她才回过神来,熬了几个月的眼睛都快没了,以泪洗面的几天,到火葬那天再次崩溃,拉着遗体不放手,女儿怕她看到难受,不敢让她看到他的遗容,毕竟是透着泥土的灰白色,实在难以接受这是和她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对象。火化过后,看着骨头渣,忍住哭泣,一直憋到老家才开始嚎啕大哭,总算哭的尽兴,浑浑噩噩的办完事下葬,她还看着照片哭,无论是前三天还是逢七烧纸,她都是想起来就哭,看见别人也哭,睡觉做梦哭,睡不着也哭,睡醒了也哭,说是天塌下来也不为过。看着身边儿女,一件事都没办,婚嫁都得由她操心。孤儿寡母,一个孩子都没成家,丈夫长眠地下,儿子还未能担起家庭重担,女儿还有一个在上学,自己身体不好无法干活,种种种种,都是她所面对的现状,她需要成为唯一一个做重要决定的大人,当户主由丈夫变成儿子时,她意识到她,还需要看着儿子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她才振作下来,她对儿女说,不是因为挂念你仨,我也跟着你爸走了。
从此,她的生活就是,一个人。再也没有人愿意耐心听她唠叨;看着空荡荡的家,再也没有一个人用她等着下班;再也没有帮她暖好被窝的人,少了耳边熟悉的呼噜声难以入睡;再也没有人和她一起畅想未来,说以后怎样怎样过老两口的生活;再也没有人说她笨,不会玩电脑;再也没人说以后一起去哪哪玩,看什么什么风景了;再也没有人给她挖耳朵,说她耳朵都堵住了不聋才怪……一切的一切,生动的人变成了一张冰冷的黑白照,并且,也只剩下了,一张照片。
从此,世界便也只剩下了黑白。她说,一个人,一辈子,一个人就够了,没有改嫁之说,死后,便也只跟着他。
2017-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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