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报着怎样的心态来写这篇文章的,只是,特别想,记录这刻苦铭心的事情,即使是流着泪写下,我也要固执的,记录下这父亲在世时存在的痕迹,包括他病情的变化,家庭环境的变化,以及我心态的变化。以我的视角,来记录。
一、我从未如此厌烦过劝酒
大二,学习压力并不算太大,还处于玩心大开的时间。端午节放假三天,逃了一天的课,加上课程不紧张,我有了五天的假期,就决定回家,另外,还有准备暑假出去打工体验下,所以端午节回家了。
妈妈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你看你爸对你多亲,听说你回来特意买了零食,还搬了件方便面,知道你喜欢吃……我笑笑心里很满足,毕竟父爱如山,只是爱的深沉不善用语言表达。我记得,这几天里,晚饭后我们一起去遛弯,我还拍了照片,为他们俩。当时的心情是那么的美丽~父亲生命里最后的一百天 父亲生命里最后的一百天
去学校之前,父亲特意买了鱼给我炖鱼吃,哦,我还记得呢,当时我发了微博。妈妈说过几天她要回老家,父亲也回去,说等父亲歇班了回老家看看,,,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此时谁能料到短短几天时间会发生太多变故。
到学校大概两三天之后,姐姐给我发微信说父亲去医院了,说是因为吐血。我当时没太在意,想可能是一些其他的原因,例如天气干燥什么的,小问题。一天后给妈妈打电话,她说她已经在医院了,还给我开了玩笑说她一走我爸就住院,还是离不开她。当时想了什么,哦,也许真的没什么。直到过了几天我妈打电话说父亲要动手术,还安慰我说小手术,当时心里就咯噔,觉得不对劲了,复习周我问用不用我回家,我妈说用不着,心虽不安,但也没玩往太坏的地方想。临近放假,我妈打电话说你考完试直接回来,别出去了,回来在医院照顾你爸,问什么病,说乙肝,乙肝有那么严重么,我不信。但也乖乖的在考完上午的最后一门后赶紧回家。
当天下午父亲出院,是被迫的,由于医院每月的月末都会清理床位,次月再次入住,所以当天办了出院,我回去时一起回的家。
直到以后,问起妈妈,当时吐血的引发原因,她说,当时你爸去吃喜宴,被同桌的同事劝着喝酒,当天下午上班在井下就吐血了。知道之后,我从未如此痛恨过劝酒。即使,知道,也是时间的早晚而已,只是被提前触发了。
二、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回到家,吃晚饭时父亲对我说,我现在不能挣钱了,并且需要大把的花钱。以后你花钱照顾着点吧,问我还需要几年的大学,并且母亲弟弟也在用同样的意思向我表达着。
吃过饭,去天台,弟弟问我,你知道咱爸什么病么?我说,不知道。他说,医生说,可能是癌症。震惊之余不死心的问,是不是医生误诊,他说,但愿吧。直到一个月后的父亲病危我才知道,当时弟弟很确定是癌症,晚期,去过北京各大医院奔波后束手无策只能用药物续命的病。站在天台上,互相沉默无语,想到父亲回来后不再挺拔的身躯,以及,不再坚定的步伐,被全家当成重点对象保护起来。不免心中苦涩……
三、长存希望吧,也许老天会眷顾呢
在家待了三四天,母亲精心为父亲准备他想吃并且医生未叮嘱不能吃的东西。天热,安上了空调,吃过饭带着他去楼下走走,消化消化。父亲说,哎,我这病啊,不知道啥时候能稳定了好转了,我就回老家,可能是在最脆弱的时候,人都想回到生他养他的故乡吧。他回忆着在家时兄弟几个的趣事,描绘着以后他和母亲回家定居时的未来,想象着我们仨都成家后的幸福生活,唯独没有想到,假如未来他不在,会怎样。
而我,也从未想过,如果他不在了,作为家中的顶梁柱都不在了,我们家会不会散。我从未想过,我们一家人最后父亲一角是一张冰冷的照片和我们还残存的回忆。
直到最后,我才知道,从母亲的痛哭流涕中透露出的信息,父亲,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癌症。所有人告诉他的,都是,肝硬化。所以他当时是积极面对治疗的,是心情愉悦的,是心存希望的。所以当时治疗起来情况还算乐观。
因药物的副作用,再次住院,父亲对去医院认为理所当然,毕竟上次出院就是匆忙被决定的。他在闲暇之余玩玩手机,拿着平板看电视,给老家的亲人开视频,吃过饭以后去楼下旁边的少年宫转转,调侃周围的病友等……这么看,一切都是美好的,一天三四瓶水,吃药,有很多空余时间让他自由支配,他觉得自己的病是最轻的,心里没有压力,病情也很快控制,癌细胞控制住了。
父亲生命里最后的一百天这是在13楼的病房的窗户向外拍的照片。
四、病来如山倒,病危
一切的一切都在有序进行,向好的一面发展。我们可以在家谈笑风生,也可以在外悠闲的晒太阳,亦能在电话里向家人报平安。然而,在一切都那么乐观的情况下,我和弟弟回老家办事时,突然接到电话说,父亲病危,就差去重症监护室了,我们急忙回去,在医院门口,碰到了主治医师。他说,这次,如果幸运,能救得回来,那么就没有下次,特别脆弱的血管崩了一次就承受不来第二次,如果勉强合上,也不像常人了,保不齐哪天不经意间就再次崩溃。我问弟弟什么意思,也许我猜到的就是医生所表达的。止不住的眼泪留下来,擦干,不能让母亲和父亲看到啊。
上楼后,我站在病房门口看去,几个亲人都围在父亲身边,走上前去,母亲安排我和弟弟下去买成人尿不湿。回来看到便盆里被接了小半盆的血,就是血。尿不湿也被赶紧垫在了父亲身下,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突然就看到了令我,至今,都无法忘记的画面。父亲说,盆。母亲先帮父亲头转过去,用盆接着,眼见父亲吐出了几大口血,擦嘴。后,说,换吧。母亲赶紧招呼弟弟,把父亲抬起来,拿着盆,垫在父亲屁股底下,顺便把前一个尿不湿拿出来,刺眼的红色充斥在我脑海中。当时觉得,到处都是红。处处都是血,血腥味弥漫了整个病房,这么多血从父亲体内流出,正常人也无法承受吧。最后知道是肠出血,医生说这些血都在肚子里,不排出来就是淤血,会引起肠胀气。我才在看到父亲源源不断的便血时能保持一点机智,安慰自己,这是好现象。
医生把家属叫到病房安排到,病人面临最大的问题是出血,不能翻身不能说话,一动就很容易吐血,现阶段是需要止血,我也实话说吧,该做的我们都做到了,所有能用到的药我都开了,现在先不管钱,先止住血再说。我们点头,无比希望父亲能抗住这一关。此时,父亲已经是一级护理对象了。
两天以后,吐血便血基本止住,但是,父亲当时说话无力,胸闷,呼吸不畅。那天晚上,主治医生不当值,在他下班走之前,说,专家会诊过了,说病危了,问去icu去不去,问到区别时,我们还是决定,在普通病房吧,至少能守在父亲身边,即使是最后一刻。并且,不用受罪了,让他舒舒服服的走吧。医生说,你们准备一下,让家里赶紧来人,见最后一面吧。我和姐姐守在父亲病床边,弟弟出去打电话,母亲和我姨在门口说话,商量着去买寿衣,等到老家人到时,姑姑和姨一起去买寿衣,几个伯伯看到父亲,都忍不住抹眼泪。姐姐拿着纸给父亲擦嘴擦泪,我不停的打扰医生问实时情况如何。
还记得当时我坐在了病床前直到凌晨两三点,平静后安睡的父亲,氧饱和88血压93心跳60。我告诉母亲,你看着点,如果突然变化就说明可能醒了,或者又难受了,才趴在床头睡了会,时不时抬头看看是否稳定。
第二天医生来上班,说了个好消息,最难的一夜度过去了,父亲很幸运,接下来继续,还有往后几天需要重点关注,如果顺利度过,这一个危险期算度过了。那天晚上依旧心悸,胸闷,问医生怎样缓解,他给开了吗啡止疼,那天晚上更是打扰了他到凌晨两点。往后的几天里,从这次入院就从早到晚的挂水另外加了两三个泵,各自作用不同。放眼望去,父亲脚上胳膊手腕上都是针,连抬胳膊翻身都需要几个人来协助。老家的哥哥姐姐们,伯伯们,还有老家最后一个管事的二爷,身体不便的他也来了,看到那么多人,父亲流泪,父亲开心欣慰,因他是家里最小的一个,来的他的哥哥们,他不忍心让他们看到他现在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样子,他的侄子侄女们,不远千里从打工的地方回来看望他,给他擦身体换衣服,他开心。几天以后,每天晚上的低烧没有了,医生说低烧是因为输血排斥作用。血压居高不下的情况也被泵缓解了,心悸胸闷也没有了,慢慢的说话也有了声音。
整整十天,才被医生从病危的一栏换到了一级护理。十二天之后,才被允许喝点糖水补充营养,十三天后,被允许喝点纯流食,还要控制用量。
图片是在买饭回来的路上拍的,那二十多层的住院楼,锁了多少的灵魂父亲生命里最后的一百天
父亲好转之后,我去楼下散步,这是夜晚,医院外面的树和灯光。以前行色匆匆没注意,才发现,原来还可以这么美。父亲生命里最后的一百天
总结了我在医院的这一个多月,特别是常住医院的二十天,我的感觉是这样的父亲生命里最后的一百天
五、短短二十天,瘦了四十斤
我出去实习了20天,走之前,父亲可以吃点纯流食,可以站起来,可以在弟弟和母亲的合力搀扶下走路。但是,腹水,黄疸,压疮,手脚浮肿。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是第二个危险期。
实习期间,每天的电话问候是必不可少的,每天基本都是:今天吃了多少,黄疸还严重么,能不能自己走路,腹水呢,今天排尿怎样,利尿的小针能不打就别打了,脚还肿不肿,妈妈今天睡得怎样,没啥事了让她去咱姨家歇歇……姐姐买了十多瓶白蛋白,才把浮肿消去了一点,弟弟哪天做了鱼汤,父亲可以自己扶着扶手走两圈了,他可以自己刷牙了,电话里的情况似乎很好,但是,某天弟弟说,陈大夫说黄疸消不下去,腹水也,尽量别让它再严重吧,我问为何这样,明明,还好啊。弟弟说,肝都坏了,不起作用了,你觉得还有多久时间,那是我在实习期间第一次情绪崩溃,在宿舍抱着村花哭到抽噎,对,她知道我为何会哭,我也只能抱着她哭。实习快结束,一次给妈妈打电话,她说,现在你爸瘦到连120斤都不到了,我无法想象,一个在我走时还有160斤的人,在20天内是怎样会变成这样的,直到我回到医院,才真正明白,最后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是真的在受苦,消耗了最后生命力的父亲,到达瘦骨嶙峋的地步,也快到了极限。
实习结束,我在学校待了一周为做实验毕业论文做准备的事,我清楚的记得,14号,弟弟打电话让我没事了就回去吧,让我妈去休息,我给我妈换班,和弟弟一起看着我爸,我说周六(16号)会回去,最后听我妈说,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有天晚上母亲去我姨家休息,我弟自己看着我爸,那天晚上,父亲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肯吃药不肯睡觉,还一直重复,你妈呢,你妈死了啊,你妈早已经不在了,一直碎碎念,吓坏了弟弟,大半夜把表弟叫过去陪他。也许,当时父亲真的被上身了,病房,虽说早就看淡了,但是,这些灵异的事情也没有办法解释,最后父亲回想说当时他知道,但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最后我想了想也许当时就是预兆,非亲非故的人被灵魂上身的话,是不是也说明了这个人弥漫着死气,时日无多呢。我计算了下,那是距离父亲去世60个小时的时间点。
六、人死如灯灭
15号晚给弟弟微信他催我回家时,我就知道事情不妙了,但是,我还祈求如同上次一样父亲还能自己撑过去。上次的时候,医生给家人说准备后事,二爷来到嘱咐我们仨遇事别慌,听从姨夫的安排,语重心长的说以后的事该怎样怎样时,所有人都一脸悲戚的安慰母亲和看着我们仨时,我们准备好了一切,最后平安度过,给了我很大的希望。希望这次还能像上次一样顺利脱险,直到,我16号当天回家,进入病房,看到了陌生的父亲,看到了看见我回来便止不住眼泪的母亲,和坐在窗台边的一言不语的弟弟。
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病床上的父亲,黄疸已经遍布全身,蜡黄的脸上颧骨突出,刚理过发的头上几乎看不到印象中的软软的蓬松的一点头发,被子盖住的肚子明显能看出来突出,那是腹水,当天回去再也没有排尿,利尿的小针也没用了,所以当天也再也没有进水,晚上把点滴都撤了。胳膊腿上,用皮包骨头形容一点都不为过,皮肤上还布满了褐色灰色的点点,而脚却是浮肿的,没有光泽的皮肤,没有汗毛的四肢……一个人蜷缩在病床上,母亲在床尾给他按着脚,因为父亲觉得痒。
看到我回来,暗淡的眼睛盯着我,问我在学校如何,实习吃的怎样实验找好老师没等等,我忍着眼泪回答他,却装作玩手机挡住已经落泪的双眼,看到这样的父亲,我还怎能不明白,这次和上次情况不同。姐姐也在当天请假回来,医生把我们叫去,郑重的安排了我们,让父亲顺其自然吧,不能抢救,因为内脏都坏了,准备准备吧。也许明天会出现昏迷现象,现在也说不准……我当时觉得医生好冷血,他在例行公事,我们却是在遭受重大打击,最后想起来他说,他以前也是这样过去的,见得多了经历多了就看淡了。
半夜起床换班,父亲说,你睡吧,我没事,我当时摇头说,我不困,睡过了,当时就想再看看父亲,再照顾下他。早起,母亲回家拿照片,父亲不停的问你妈呢,我说回家拿东西,转头他再次问我同样的问题。在不下于一二十遍的不断问侯中,母亲总算回来。对了,母亲来了我洗了头,在另一张病床上躺着歇了会,不料竟睡过去了,知道母亲过来把我叫醒,还说我怎么不看着父亲。我赶紧下床去坐在父亲身边,呼吸急促的父亲此时可能意识已经不清了,他闭着眼,对我们擦拭他身体,给他换衣服都置若罔闻,直到说给他拔针,他说,别拔,还能往里头打药呢,对啊,谁都不想死,特别是父亲还心有牵挂。
护士进去拔针时,说,病人身体都凉了,你们赶紧给他穿衣服吧,并且等会让孩子给他记下死亡时间,医生才好开死亡证明。因为当时老家人还没来到,就说先把父亲穿上睡衣,等姑姑来到再换寿衣,不能让父亲光着身子走。父亲在我们帮他穿衣时抬眼看了我们一眼,什么话都没说,闭上眼睛,任我们帮他穿。穿好衣服,擦手,把衣服身体都摆齐整,我和母亲一起给父亲擦嘴擦脸,如果不是护士说不能把眼泪滴在病人身上,母亲早就泪流成河了。直到,许久没有听到父亲那缓慢悠长的呼吸,弟弟探了探呼吸,摸了摸脉搏,带着哭腔的说,走了,时间是12:00整。
弟弟站在窗户边给老家人报讯,母亲趴在床边痛哭流涕,我看着父亲的脸也泪如雨下,亲眼送了父亲最后一程,父亲病逝时间2017年9月17日中午12:00,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父亲,此时再也没有曾经对鬼魂的惧怕,只想也许下一眼父亲会不会突然睁开眼,或者我是至亲,他会不会附身在我身上,来交代最后的遗言。我在天马行空的想着,就是不愿意接受父亲已逝的事实,即使过了会已经为他穿上了寿衣,即使已经给护士报了时间,即使看着他安详的躺在床上,即使,身边人在有条不紊的安排父亲的身后事。行尸走肉般的接受安排去拿东西,送东西回家,面对老家长辈跪地哭泣,跟着灵车去火葬场,听着一系列的事宜,包括何时火化,何时回老家为安……
取回父亲的照片,这还是去年照的照片,好像个领导啊,真帅气,真……黑白照白花都在打脸,强迫我接受父亲去世的现实,他已经不在了,遗体在停尸房。三天后的火化,我看着一堆骨头渣真正意识到,他真的不在了,只剩下了照片,还有这堆“骨灰”。
人死如灯灭,父亲,你若灵魂常在,请跟随我们回家吧,我们带你回你心心念着的老家……
且行且珍惜,善待自己的家人,子欲养而亲不待并不是毫无根据。闲暇之余,带着父母去体检,别让他们讳疾忌医,别让他们把小病拖成不治之症,别让他们因为自认为无所谓的病而忽视后酿成大错让你抱憾生,,,记住,所有的幸福的前提,是身体健康!
父亲是在我小时候被检查出来乙肝的,当时家里穷孩子多,他吃了半年药之后觉得没什么事就不再坚持吃药了。在工作的地方,也屡次检查出来,仍然不在意,父亲是那种不吭气但是闷头犯倔的人,不停母亲的劝,大概是2010年检查出来的肝硬化,14年左右就发展有疑似肿瘤的存在,15年体检,16年体检,每次体检自己把体检表放起来,对照以前的情况,我们都不知道,直到父亲去世后我们回家收拾东西翻出来那一系列的体检表。17年二月头晕,他自己认为高血压,确实有高血压,他坚持说小毛病,拿了治高血压的药。直到17年六月,彻底病发,17年九月,病逝,病因,肝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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