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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家人的这几辈子(三叔)

我和家人的这几辈子(三叔)

作者: 阳光_海南 | 来源:发表于2020-08-16 21:32 被阅读0次

    三叔是我父亲的二弟,在家族男丁里排行老三,故称三叔。

    大人叫他啊三,我小时也跟着叫啊三,很长时间里我以为他名是“达”(海南话中达与三同音),从未想过这是排辈。所以,后来改口叫三叔还一度不习惯。

    对三叔最早的印象是他的大喜之日。那是上世纪70年代初,我5岁左右,那天下午,父母带我回老家,老家里里外外贴上了红对联,东厢房门上有红囍字,房子里用箱子之类隔成两部分,里面放着睡床,外面是个小客厅。屋子收拾得异常整洁,和我常看到的有些脏乱的老家迥然不同。客厅的茶几上压着少见的绣花桌布,地下摆着崭新的脸盆,桌子上有新的热水壶,都是红色图案的,让人感觉到庄重又喜庆。家里人进人出,热闹非常,父母告诉我是三叔结婚,我不知道结婚是啥意思,但看到这种场面就觉得欢乐。

    大人把我带进了婚房,这似乎是很特殊的礼遇,因为别人不随便让进,包括一些探头探脑的村里的小孩。更让我快乐的是,婚房里有很多吃的,我记得有糖果,好像还有饼干,这可都是那个年代的奢侈品。记得有人打开玻璃瓶装的炼乳,拿水冲了一杯牛奶让我喝,然后大人都出去忙了。我乘着左右没人,偷偷打开炼乳瓶,直接往嘴里倒浓缩的炼乳,真是香甜,浓浓的牛奶味,甜到入骨髓的甜,相比之下,糖果、饼干都逊爆了。只要没有大人,瞅空子,我就偷偷抿一口浓缩的炼乳,不一会就让我喝了小半瓶,好吃是好吃,就是齁嗓子,害得我喝完了之前冲的那杯牛奶,还是没解开喉咙。

    当晚的宴席就摆在村道上,四方的桌子一溜长长地摆开,高朋满座。夜幕全降下来,临时架的灯泡也亮了,三叔带这一位漂亮的啊姨春风满面地出现了,他笑着,大家都和他打招呼,他是那晚的主角,我多了一位三婶。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看到的大场面,记忆限于此,那晚后面怎样,当晚我是住在老家还是又回了海口,记不得了。

    三叔和我的亲体现在过年红包上。小时候过年回村里,最初得到的红包大多数一、二角钱,有的给5角,爷爷、外婆给1、2块,三叔给5块。三叔的红包总是引领潮流,别人最多给到5块时,他已经给到了10元。从红包上,我幼时就觉得这个大人对我不一般,和三叔的亲情就是诸如此类地慢慢积累和浓厚起来。

    小学时我每次有机会看到三叔,他总是笑呵呵地大声问:“考试得了多少分啊?”我给他比1竖2个零,他就大声赞许。四年级时,我语数双科考了90分以上,学校的奖励是免学费,那年开学报名,三叔正好来我家,父母便让他带我去报名,还特意交代说学费已经免了。结果他带着我去报名处,老师说,免学费,但没有免杂费,需要交15元,三叔于是当了一次我的冤大头。

    还是小时候,某年,听说三叔叫爷爷奶奶给了块地,自己盖房搬出去住。我虽小,见到大家庭拆开了,也颇有遗憾。等到我成人了,慢慢觉得正常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即便是家庭,大了也会开枝散叶,自然规律罢。

    三叔是1945年生人,是上山下乡的一代。他从农村插队回来后,入职供销社。海南有过“公期”的习惯,就是某个地区统一给某“公”办纪念仪式,包括抬“公”的雕像游行,请亲朋好友到家里吃饭等。我到三叔家吃公期,见他请来许多同事,在小小的客厅里围坐两桌喝酒吃菜,气氛融洽,可见三叔在单位是有人缘的。

    1980年,他生了一个女儿,我第一次有了堂妹,因为我已经有了个妹妹,对堂妹的好奇也仅仅是学到了个新词“堂妹”。他对孩子的教育是用心的,大堂妹从村里的小学读起,一路读到海口的重点中学,又考到北京的大学,最后出国留学,现在工作生活皆好,背后家庭教育的效果窥斑见豹。

    三叔不算没有历练,但当年海南本是偏僻之地,我们村属海口郊区,实际一直是很穷的农村,三叔还是老实。大堂妹小学在村里的小学读书,读书成绩名列前茅,可以保送重点初中,但三叔竟毫不掌握情况,直到有人告诉堂妹说学校的保送规则,需要家长向老师表态,三叔才匆忙去找老师说明愿意保送的意思,保送的事才稳了,这点能看出他的“憨”来。

    村里有人盖房,想占一些我们的祖地,爷爷他们不同意,听说三叔在现场把对方的人推倒了,原来他还有“猛”的一面。

    三叔的“猛”还体现在他对自己身体的不注意,有病从不当一回事,该干嘛干嘛,该吃吃该喝喝,家里人安排好了他才去看病,否则自己从来不管。他病得不轻了,还是如此,我也从来没听过他唠叨自己的身体,这种豁达称得上大丈夫。

    后来听说他得了糖尿病,有尿毒症要透析,体检指标很差。我回村里盖房时,他身体已经不好了,还是隔三差五过来帮忙,看看工地,帮忙捡浇铸楼板前绑钢筋后留下的各种垃圾。我给他递烟,他还接过来抽,再晚些,因身体原因,他烟也不抽了。

    大堂妹在国外工作时,他和三婶多次去探亲,穿着格子衫和牛仔裤照相,颇有气派,相片上的他笑容可掬,那是他的高光时刻,他是几兄弟中出国最多和最久的。我看到这些相片,总很欣慰,他算是见过世面了。

    久病苛疾,昨晚凌晨糖尿病引发的综合症让三叔没挺过来,我们瞬间阴阳相隔。生命的最后,他一直遭罪,各种治疗透析,插管,吐,走未必不是解脱。

    昨天他躺在老屋,天地变色,大风起兮,暴雨倾盆。今天按村里的习俗是亲朋好友和他告别的日子,天一直阴着,等到大家来拜别,天下起小雨,很小,稀疏了一会,丝毫未影响仪式。按民间的说法,这是好人离去老天给的好待遇呀。

    别了亲爱的三叔,一路走好!西天是你的归宿,你渡过人,你应成佛陀。

    2020年8月16日于海口书场村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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