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契

苏燚和温行总是很默契。那时同是16岁的他们，仿佛有着连他们自己也无法定义的特殊关系。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春天。”正好是樱花纷飞的季节。白羊座敏感而安静。

“整整大了我四个月。以后就叫你姐吧！”居然是同日不同月。

“好。”

苏燚这才发觉，她的名字居然像狮子般热烈，而而狮子座的温行，却像她的白羊，温润乖顺。

这算不算他们一开始就有的默契？

后来老师调位子，苏燚坐在了温行的右前方。阳光每次斜射进拥挤的教室，都正好将两人长长的身影投射在白得耀眼的墙壁上，好像融为了一个影子。

苏燚不曾回头看温行。她只是默默地在日记本上画了许多别人看不懂的符号和字母。

S&W forever.

他们总喜欢在周五放假的晚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任何事情。温行喜欢篮球，苏燚喜欢看书。温行和苏燚都喜欢旅行。他们聊现在，聊未来，聊一起看的剧，一起上的课。

“你喜欢哪个城市？”苏燚问温行。

“上海。”

“我也是。”苏燚此刻眼神里全是欢喜。可是隔着屏幕，温行看不到她的嘴角在上扬。

“教我打篮球。”

“没问题。”

苏燚并不是想真的打篮球，她只是喜欢看着温行打篮球，骨节分明的双手，紫色的篮球鞋。

时间总是不够用，想说的话没说完，就到深夜了。

关了电脑，偷偷用手机发了晚安。

后来温行突然从某一天起喜欢坐到苏燚旁边写作业，苏燚有点害羞却也没有拒绝。有几次温行还被班主任撵回了座位，他却也还是趁老师不在偷偷跑到苏燚旁边。

“帮我把书放你旁边桌上，我一会过去。”苏燚总是故作自然地接过温行的书。

“给你的。”温行也总是一脸满足地喝着苏燚递给他的酸奶。

晚上十点钟下课铃声响起，他们没有走在一起，只是道了声再见。

苏燚不知道，温行放学总是走在她不远的地方，默默目送她离开，就像课堂上，温行总是能用余光，注视着斜前方总是低着头写字的苏燚。

苏燚发现温行写字很清秀，数学题也做的很认真。平时不怎么喜欢表达的温行，总是很低调，说话也很温柔，但和苏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却变成两个逗比，笑个不停。温行给苏燚一种很独特的感觉。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苏燚和温行好像习惯了彼此陪伴的时光。

深秋落叶缤纷，他们第一次出去玩。

“你想去哪，咱们就去哪。”

“我想唱歌，想看海，想去游戏厅！”

“好。我带你去喝羊肉汤。”

苏燚和温行在一起从来没有尴尬，全是自在无比的幸福。

他们坐在一起。

“我有话想对你说。”苏燚脸上突然有些凝重。

“怎么了？”

“我可能要去更北的北方读书了。”

“什么时候？”

“两个月以后。”

……

空气突然停滞了。苏燚和温行都不说话。

“你还会回来吧？”温行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会的。”

“等你。”

苏燚有点难过，但她没有表现出来。温行也没有表现什么， 他们沿着海边一直走到天黑。

往后的一段日子，即使分班不在一起上课，他们课间也会不约而同地坐在一起聊天，一起看夜晚的星星，有时还会一起打热水，放学也一起走。每分每秒，都想拼了命地珍惜。

苏燚以为，这次分别，他们一定还会再见的。她一直相信他们的默契。

在最后的时光里，温行陪着苏燚去了她所有想去的地方。他说她的笑很甜。她说他的毛衣很酷。苏燚一直觉得温行的气质和她很像。

终于分别还是到了眼前。最后一次拥抱，足足十分钟。苏燚感觉温行的肩膀有点单薄，却很有安全感，她感到温行紧紧搂着她后背的手硬朗无比。他们只差了十厘米的身高，苏燚却感觉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可以依赖在温行的怀里。

最后一个路口，他们还是忍不住同时回了头。光影交错，老城区的房子像披了黑色斗篷，安静而肃穆。脚步仿佛黏在了水泥地上，他们像两个雕塑，却是两个流了眼泪的雕塑。

温行给苏燚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比一篇高考作文还要长。苏燚打开的一刹那就哭了。她小心的将它收在抽屉里。苏燚也给温行送了一个本子，全是她画的画和摘抄的文字。

他们却只字未提超越友谊的感情。

苏燚还是转学到了另一个城市。距离那座有海的城市几百公里。

她经常在夜晚收到温行的留言和短信。周末也会接到他的电话。她以为他们会一直在对方心里。

可是后来不知怎么，时间和距离还是很无情。也许是课业的繁重，也许是理智战胜了冲动，他们默契地失去了联络。

苏燚后来考去了南方读书，温行却没能去上海，而是留在了那座盛满回忆的城市。

苏燚最后一次联络温行，是在南方的第一个冬天。那时的南方，没有暖气，她一个人走在校园里，冷风将她的脸吹得很红。她突然很想念温行在课间递给她暖手的热水瓶。想念温行教笨笨的她数学题时认真的样子。也很想念温行给她的那封信。

她给温行写了很长的一段文字。她知道自己该彻底忘记了。但是她还是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从那时坐在你旁边，我就是喜欢你的。”

……这句话苏燚等了两年。

“我也是。”

“错过的就让它过去吧。”

这是温行的最后一句话。

“恩。”苏燚其实心里早也明白，他们早就越来越远了。她删掉了温行的联系方式。

他们默契地不再打扰对方的生活。

而如今，从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六年恍然过去，苏燚又回到了北方那座熟悉的城市。她没想到，温行也一直没有离开这座城市。

她听说，那时温行偶尔也会和别的同学提起她。她听说他后来还是学了他当初就喜欢的经济学。她现在也努力地学着她喜欢的东西。

只是他们像两条平行的轨道，不会再相交。却也变成了最好的他们。

苏燚和温行的默契，或许早已随着地上的尘土，被奔驰的汽车带到未知的远方。

苏燚只记得，16岁八大关的叶子掉落在她的头上，而那时温行的目光，落在了她一直红红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