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哥在家族群里艾特他大女儿,说是“我今晚出差到你的城市,不知你今晚有没有时间”。
我看见这句留言,觉得三哥言语客气又官方的同时,莫名地想起父亲当年来到我在的这座小城,却没有什么方式联系我,那时,我跟两个朋友租房住在武装部后面。
好奇接下来侄女的回复,我反复看着手机。几个小时后,侄女回复:“今晚休息,但没有时间陪您老人家吃饭。”
晚上,三哥发了视频还配着画外音。“这自助餐真是不错,二十个菜随便吃。”
……
1992年9月,我出车回来,父亲站在车队门口。这样来看我,能恰巧等能看到我的机会并不多。因为他并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也不知我几点回来,或者我可能住在外地,或者回来他已经回去了。即使见到我,我们也会匆匆地在车队休息室,或者我的车上,匆忙地互相打听着。更多的时候,我面对的是父亲带给我的东西。
在得知我下午没有车次时,父亲是难掩喜悦的,等着我刷车期间,他忽然说:“我请你吃饭吧。”
我跟在父亲的身后,拐过大华商场走进二道街。我其实是有能力请父亲去饭店的,我的工作性质几乎每天都在饭店吃。可是,我从小敬畏他,我没有拉他手的记忆,只有一次,他扯着我的手脖去赶集的难忘。这样跟在他身后的感觉,在工作后愈加渴望。
父亲是二百斤的大胖子,我小时候一直认为,惟有这样的体型才是厉害的人。他肥胖的背影在二道街市场里,显眼又突出,却也平常地走在我的眼里。我看着他,头发已经花白,脊背也不那样挺拔了。
会友饭店,我还是第一次来。
印象中,老家的人都很怕父亲,他常常一句话不说就让别人不敢出声,更不用说他发脾气时了。可是他很健谈,又很幽默,私下里说话是缓慢而抑扬顿挫的温和。父亲点菜的语气和神情,我至今难以忘怀,每次想起,每次就在眼前。
识字不多,偏偏拿着菜谱,眼睛却看着我。微笑着,眯着眼睛看着我。这样的时候,语速缓慢的,“来个牙签肉,怎么样?”父亲抿着嘴笑着。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牙签肉,就像曾经不知什么是摊黄菜,什么是锅烙。牙签肉该是跟牙签有什么关系吗?
我看着父亲,点点头。我至今常常回顾那片刻闲暇,至今都贪婪那被宠溺的时光。
又要了两个菜后,父亲开始说母亲的身体,他心情特别好的原因是,马上就要中秋了,中秋后,母亲季节性哮喘就会转好,这是父亲每年最愉快的日子。然后,他打听我工作的事,一再叮嘱票款的事,都会很自豪地说一句咱家可不缺钱。说户口的事他会再找人办的,仿佛还为因此可能影响到我处对象而担心着。
我是多么能说的人啊,可我单独跟父亲在一起,却很少畅所欲言。我想他是喜欢我疯说的,因为他说让我请假回家住两天,因为母亲想听我说那些没完没了的故事。
牙签肉上来时我哑然失笑,原来,牙签肉里真的有牙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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