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六岁的时候,我们全家搬到了清水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一棵树。
那是一棵小树。长在我家门口。跟那时的我差不多高。虽然它不高,也不状,但是长得很好。树叶子嫩绿嫩绿的,透着阳光看它,闪着光,好似宝石一般。那时的我,也不懂什么是宝石,为什么会发光,只觉得它格外好看,特别好看。人人皆有爱美之心,我也不例外。每当我放完学回家,我都会迫不及待地跑回家,只为看看那棵树有没有“发光”。阳关灿烂的时候,它自然是会的,周边儿跟镀了层金子似的,周身有一圈儿柔和的光环。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眯着眼,认真地观察着,欣赏着,能看十几分钟,跟着了魔似的。
有的时候,正逢阴雨天气,阳光就没有了,树也不会发光了。但我还是会摸摸它,给它安慰。因为我相信,只要我好好照顾它,它肯定会越来越好看,越来越好看。
我就这样一直与树为伍。很快,五年过去了。这五年里,我在树的身旁读过书,讲过故事,为它浇过水。树也渐渐长大了。长得比我高了,也开始有树荫给人避暑了。
唯一没变的是,我在村里没什么朋友。这很正常。我看书的时候,他们在捉泥鳅;我在和树谈心时,他们在想着怎么捉弄别人。他们觉得我不合群,我也没想过加入他们。我还有树。这就够了。
又是一个好天气。早上醒来,我习惯性地看了看窗外的树。嗯,不错,被光围绕的树,真的很美。阳光透过树叶,闪得人有些晃眼。
我又跟往常一样,带着困意进了班级。本打算又跟往常一样,无趣地度过一整天。但今天布置的作文题目去不得不让我重视——我的朋友。
事实上——这让我很不愿意承认——这五年,我连同学的名字都记得并不全,更别提有什么朋友了。平时班里能说得上话的就没几个,连熟都谈不上。我顿时陷入了苦恼中。
直到回到家,我忽然瞥见那棵树。树,不就是我的朋友吗?虽然它并不会说话,但我和它相伴了这么多年,没有友情也算是有交情的吧……我怀着忐忑的心在树底下写着这篇作文。很用心、很用心地写着。从它的外貌到它的性格,再写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它很漂亮,树叶是像宝石一样的绿色,令人心醉……”“它喜欢唱歌,每当风儿吹过,它总会‘沙沙’地、轻轻地唱……”“我经常和它交心,好的事,坏的事,我都会跟它讲……”
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写过的最认真的作文。毕竟,这可是写树的啊。
我怀着紧张又兴奋的心情将文章交给了老师。现实却让我心凉。
“你的朋友是树?”班主任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你是有多寂寞啊!放着班里这么多同学不写,去写一棵树?这是可笑!”
他在讲这句话的时候,也去没有意识到,他的每个字都直戳我心窝子。我的心凉了半截,猛地抬起头,怒视着他,但很快,我又低下头,自嘲地笑。我怎么忘了,这为主可是一个古板至极的人啊。
台下的同学都在“哧哧”地笑,我也没有再次抬头,只是攥紧了拳头。只希望,他别再说什么过分的话……
“依我看,你这棵树也没什么优点。”不知他说了多久,突然,我的耳朵里蹦进了这么一句话,“绿?哪棵树不绿?还跟你谈心?是你脑子出了问题还是树成树妖了?嗯?”
我的瞳孔蓦然放大,他可以说我,但他凭什么说树的不是?
“闭嘴!”我再也忍不住了,积淀已久的怒气彻底爆发了。他似乎被我吓到了,愣在了原地,原先的得意也没有了。底下在哪看热闹的同学也不笑了,整个班级都静了下来。
“你有什么资格评判它?它可以在我伤心难过的时候去倾听我,理解我,你可以吗?如果你不行,那你凭什么去评判它?”我太气愤了,一股脑儿地把我想说的话全部吐了出来,“你问我为什么不写同学,你看看下面那些嘲笑我的人,他们又在尊重我吗?他们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做朋友!你见过哪个人在自己朋友被人讽刺的时候幸灾乐祸的?所谓的这样的朋友,我宁愿不要!没错,他们在我眼里就是不如一棵树!像你们这种冷漠的人,也不配与树相提并论!”
我将心底的话全部说了出来,顿时觉得舒服多了。班主任却因恼羞成怒而朝我大吼:“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走就走。我把书包往肩上一甩,飞奔出了教室,又奔出校门,奔回树的身旁。
看着依旧美丽的树,我心里突然有些委屈,“我今天可是为了你,被老师骂了哦……”我轻轻地说,像平常与它谈心一样,只是声音染上了一点我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哭腔。
它的叶子摇晃着,又唱起了歌。我知道它在安慰我。我闭上眼睛,企图不让眼泪掉下来。
一阵凉风吹过。树在唱,我在听。
我知道,它对我来说,早已不仅仅是一棵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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