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的味道…
呼吸用了一点力,渐渐感受到湿热的空气,身下的布料似乎起了褶皱。黑暗中突然出现的香气像是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温柔的侵入血液,无声的缠绕上心脏,从神经末梢传来一闪即逝的颤抖,仿佛那只手一下牵住单薄的灵魂,加大了力度。
我睁开了眼睛。耳边是鸟叫。
洗漱间已经是人来人往,穿着花裙睡衣的姑娘用力往脸上涂着泡沫,洗漱杯倒出的水沉没在奔腾的白花中,哗啦的水声砸在瓷砖上,我闭着眼睛在刷牙,脑子里充斥着各种混混沌沌的喧闹。
思绪又渐渐飘远了,昨晚做了什么梦,想不起来了,只有那个香味深深沉沉在脑海里弯弯绕绕,把复杂的画面一点一点捋平。这是什么香味?
又是一整天的课,闷热安静的教室,幻灯片的灯光仿佛睡眠人的救赎,清浅缓慢的跳动着,小心翼翼的像心跳,一下一下应和着呼吸。等了很久的下课铃声,穿行而过四周人的表情,好久都看不完。
晚饭后,我在图书馆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等天边的阳光慢慢收敛进云层。书里总爱写到那些喜出望外的傍晚,人的感情总能在光亮消减时和黑暗降临前得到迫不及待的释放。可是这些桥段我总以为可以算作“一厢情愿”。
和母亲冷战一个月了,距离两千公里的墙壁,隔绝了所有思念和解释。我保持在同学面前的正常,可是只有睡着的时候会反复的做梦,一觉醒来又不记得昨夜念想了什么,一夜一夜的重复,好累。
我回忆着心里还恨着的母亲。十九年的记忆里,她表情丰富。我拿了奖状时她激动地在我脸上使劲亲几口;在同学面前学不会东西出丑时她狠狠掐着我的手臂;生病时心疼的骂我;让我对她说我爱你时脸上的落寞。好多心酸。她做我喜欢的菜,买我喜欢的玩具,早上等着我起床。多好的母亲。
两个月前,我参加了大一期间最大型的一次比赛,历时一个月。想不出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当时的投入,想着当时努力的美好都忍不住笑出声。可是,结局却是出人意料的。我经历了提前跨入社会的第一次黑幕。这次事件的代价太大了,我的理想被狠狠折断,惨痛地,就像从彩虹上跌入深渊。
用绝望来形容当时的自己不为过的,我撑着一口气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我惨烈的哭出了声,对着电话大声嚎叫。那时的自己就像是个疯子,两千公里外,这个电话就是自己的救赎,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怎么了!好好说话!不要哭!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提高音量颇带怒气的声音,语速很快。
我勉强收起了哭喊,开口说我的遭遇。
在拼命平息剧烈喘息的过程中,我清晰的听到我的母亲在电话那端对我吼道,社会黑幕又怎么了,你好好活着就行了啊!
那一刻,最后一根稻草轻飘飘的落了下来,“轰”的一声,自己好不容易站直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坍塌了下去。
母亲好像还说了很多话,我只沉默机械的挂断了,歇斯底里哭的时候反而没有声音了。
云层涌了过来,黑夜快要真正降临了。一个月的今天我又想起了狼狈的那一幕。挂断电话后我再也没有联系过家里,想要快些忘掉那段时间达到自我疗伤的目的。
我是有怨念的,我开始回忆种种对母亲的不满。她表情丰富,但是十分要强,犯了错误永远也不可能主动认错。她心中的传统道德观念令她十分保守,她尊重我的所有老师长辈,友爱外人。当我在她的面前抱怨某个老师不好或是某个同学时,她会十分武断的认为所有错误都在我。她的武断让我减少了许多与她交流的机会。或许是太久没有走心了,间隙和错误在我们之间越积累越多。
我呢?我也没有主动拥抱过她,没有主动说过我爱你。我一直认为不是所有感情都需要说出口,埋在心底用行动表示一样也很好。可是我又想起母亲一次一次的否定我这样的观点,她说她很需要感情的表达。我没当回事。
太痛苦了。心事就像一块沉重石头用力向下压着我的胃,鸡皮疙瘩从腿上一直蔓延到全身。我幻想书里那些喜出望外的桥段,我渴望一个自我救赎的方式。
时隔一个月,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他的声音听着像是松了一口气,仿佛等我这个电话等了好久。他在等我提到母亲。
“我妈…我妈她怎么样了?”我终究还是问出了这句话,语气轻松假装不以为意。
“我不知道你们那天说了什么,你妈她挂了电话就开始哭。”父亲的声音断断续续。我惊得睁大了眼睛,我那骄傲的妈妈哭了?“她说她不想吼你,只是你一打电话过来就大声的哭,她以为你怎么了…她快要被吓死了,语气就急了些,她没想到你会那样的。你妈妈最近就喝些粥,我给她做饭她也说不吃,吃不下。她这一个月都睡得不好,晚上我一翻身她就醒了,醒了就和我说,说宝儿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都怪我,说话怎么那么急…宝儿,你听爸爸给你说,你也知道你妈的臭脾气,但她也是好心,一个月了,你打个电话给她吧。她说她不敢给你打电话,她怕你又做出什么事来…”
突然而然的真情流露让我有些手足无措,语气生硬的尴尬的说,没什么了吧,我知道了,我挂电话了。
“你妈妈说她对不起你!”父亲用家乡话说着,加重了语气,土里土气的。
一瞬间,所有的执念都找到了一个出口,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突然一下就松了。
夜幕完全来临,我捏着手机一路走回了寝室。打开门就看见室友在摆弄她的小花盆。我好奇随口问了一句,她笑嘻嘻的跟我说她才买的茉莉,今早还开花了,可香了。
我哦了一声,回过头在椅子上坐下来,身体接触冰冷椅背的瞬间,早晨的香味突然蔓延到了我的整个脑海。我想起来了!
我颤抖的拿过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心里数着时间,四秒后,她接通了电话。两千公里的巨壁被思念打穿了。我尴尬的开口说起了有的没的,说我日常上的课看的书,她的声音听着很虚弱又沙哑,像是感冒了,但是语调轻快。
我想起早晨的香味,我就记起,小时候,家里也有两大盆茉莉花,一到季节,花开满枝头,香气满屋,又婉转又淡雅,满心欢喜。那时候我的母亲叫我起床,不是摇晃我,掀开被子或是大声唤我。她会早起,在窗前剪下一两朵茉莉花,放在我的枕头上我的鼻子旁,用手摸摸我的头小声对我说起床啦,你看花儿多香。我常常就这样,伴着花香慢慢睁开眼睛,坐起身看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来源黄油相机我笑得不知不觉咧开了嘴,也语气轻快对母亲说注意身体,好好休息,我挺好的。
书里总写到那些喜出望外的桥段,但这是我没见你们写过的,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我关了灯,拉上被子,期待明早的茉莉多开两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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