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的性格

在现在科技发达的社会，阅读变得更加随意和触手可得，可阅的东西也泛泛起来。一些值得读的书我向来是不愿看着屏幕的。即使同样是整齐的铅字，但隔着冰冷的屏幕我怎么也读不进去，我还是愿意翻过一页页的纸，指尖抚过纸的表面，鼻尖绕着纸的香气，仿佛这样可以隐约摸到书的性格。不是作者的，因为人性复杂，我还摸不出。

前一阵儿我看了张爱玲的《小团圆》。学校的藏书都已破旧不堪，每一下我都翻的极为小心。绝不敢说把张爱玲的书看懂了，以我的程度恐怕连皮毛都还隔着有一段距离，我只是想说说我的感受，没有对错（如有因粗心而叙述错误的地方欢迎指出）。读《小团圆》的时候觉得房间越来越窄越来越暗，总要压得我大口喘气，无法直身，铅字像沾了湿的刃，在我的皮肤上游走，冰冷，惊心。身边看过张爱玲书的同学朋友几乎都不太喜欢这种压抑绝望的感觉，我们这样花样年纪很难去体会那个时代的艰辛和心酸，不能理解张爱玲内心深深的悲伤，她对亲情爱情的纠结，也是我们不能领悟的。这本书像一位清高女子，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渴望爱渴望被爱，却在一次次伤害中更加挺直腰板，绝不低头，眼泪都散到空气中，将四处浸湿，湿气入骨。

然后前几天看完了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凡是看过的同学都推荐给我，巧的是，他们刚好是不喜欢张爱玲的。翻开书，和沙漠一样火热的铅字却没有把我带到那个令三毛魂牵梦绕的神秘大地，她对生活的热爱、她的机灵古怪、她的天马行空都只让我心生悲凉，大抵是因为我先看了《梦里花落知多少》吧，撒哈拉越是热情，北非的海水就越冰冷。在我没了解大胡子与三毛之间的爱情时觉得三毛的爱情太理想化，丈夫的去世她就放弃了世界，终日悲伤回忆，比张爱玲绝望还要深。现在我知道原来真的有这么美好的爱情，值得一个人倾尽所有，包括生命，也理解像三毛这样本应一生不羁的女子在寻到归宿后的敏感脆弱，那种不敢相信的幸福感，还有不幸最终真的降临时的痛彻心扉。撒哈拉沙漠化成一汪深海，那是思念的泪，苦涩，最终三毛也溺死在里面。那里的铅字情感多的要溢出，不光是喜悦还是悲伤都比旁人多出几倍，不受拘束，看得让人蠢动。

今天看了王小波的《黄金时代》，之前看过很多关于王小波的文章，知道他对一个时代的影响。这本书真真切切地吸引到了我，虽然比较之下我还是喜欢女作家的作品多一点，总觉得那种细腻是男人难以掌握的。刚读完的铅字像一位有文化爱思考的流氓，有着对性爱对人生深刻的思考，对矛盾的社会逻辑的质疑，也有着总是雄浑壮阔的小和尚，和厚脸皮的“一本正经”。但当我读到陈清扬交的最后一份交待材料时，粗实的铅字陡然化成温柔的恋曲，唱着荒山蓝天间的那对男女，唱着被小伙子扛在肩上化作一滩春水的姑娘，唱着那样直率大胆的表白，唱得让龌龊的人不知所措，唱得让还在等待爱情的我脸红。

样式大小一致的铅字，甚至连文字排版都大同小异，奇妙的是仅仅排列组合的不同就有了各种各样的风格感情。一本书一个人生一种思考。

人在问：“我是谁？为何来到这个世界？为何此刻我在这儿？”，书在问：“我是谁？谁带我来到这个世界？为何此刻我在你的手上？”书的性格会比人难测吗？他（她）明明已印成凝固的铅字，不再变幻，为何我们还是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