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看见一个人被两个人架着迎面走来,腿脚瘫软,双臂垂摆,似一滩软泥。头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车祸受伤了。及至跟前,发现他目光呆滞,架他的人面露笑容,毫无悲戚之情,我知道这位是喝大了,交错而过,一阵酒气扑鼻,更证实了我的判断。
酒可以让人变成神,但喝到这个份上,就只有切身的痛苦了,我猜此刻他想死了的心都有了。
爱过方知情重,醉过才知酒烈。很多事情,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之后,才能感同身受。看到他的惨状,让我陡然泛起自己醉酒时的感受:胃里翻江倒海,恨不能将其翻出来清洗,全身麻木,头像是被木榔头锤过,只求时间慈悲,可以走得快一点,速带走这一切,心中默默发誓,如果这次死不掉,以后绝不再犯。
只可惜,人从过去的教训中学习的能力并不理想。过不了几天,三五知己聚齐,聊嗨了,侃兴了,推杯换盏,一来二去,稍不留神又会重蹈覆辙。
不过只要控制得好,不超过身体的极限,喝酒概也算是人生一大享受。
魏晋时期的酒鬼,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在《酒德颂》中说:
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孰视不睹山岳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扰扰焉如江汉之载浮萍。
兀然而醉,绝圣弃智,超然物外,“以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有扃牖,八荒为庭衢,幕天席地,纵意所如。”
古人喝的是境界,到了今人这里,就是现眼了。公园里、马路边常有喝醉的人席地而眠,哪管蚊虫叮咬日晒风吹,真真地傍若无人了,可是怎么看怎么也不似古人说的那般浪漫美好。
酒仙李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尽欢倒是不难,只是古今饮者多,留名者少。不过既然是真正的饮者,谁关心是否留名?
古希腊神话中有位酒神——狄俄尼索斯,他教人类种植葡萄、酿制葡萄酒,成为酒神。古希腊人每年以酒神祭祀来纪念他,古希腊悲剧便起源于此。酒神精神就是以狄俄尼索斯为象征,指从生命的绝对无意义性中获得悲剧性陶醉。
尼采发展了酒神精神:抛弃传统束缚回归原始状态的生存体验,人类在消失个体与世界合一的绝望痛苦的哀号中获得生的极大快意。我以为这就是向死而生的另一种说法,死亡不可避免,世界无意义,但就是在这个巨大的悲剧中,才能照见生命的精彩。
与其说人是理性的动物,不如说人是思考的动物。可是思考多了,也许离事物的本质不是更近而是更远了。喝酒无需太多理由,更没必要形而上,还是苏轼说的好:诗酒趁年华,只是别过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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