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的一个傍晚,我独自赶往目的地。走得心急,脚底有些发酸。
这个冬天没有下雪,身在江南,我很想看雪。
这天没有雪,也没有太阳,只有细密的雨丝落下。雨水打湿过路人的发梢,匆匆泅入沥青。空气里氤氲着不易察觉的梅香,老树上的新芽闻到了,沉默着生长。
一切都是恰好的。雨水会不息地循环,所有的气味留在这一秒,老树的记忆留在冬天,新芽替它去看遥不可及的未来。
走上一座长桥,像是攀爬着平缓的山坡,身上冒出些许汗来。走下桥回头望去,河水依旧缓缓流淌。我想念那些春天,柳絮迎风飘扬,河面上镀起薄薄的一层银,欲说还休的碎语涌进柔软的银光,随风散了。
再走半条街,穿过这个路口,就要到公交站了。熟悉的清冷的声音从背后呼啸而来,我要坐的那辆车,从我身旁疾驰而过。如果我再年少一点,我想,即使有未知的危险,我也会抓起背包拼命追赶。但如今我怔怔地望着它的离去,没有丝毫奔跑的冲动。
背包很重,我跑不动的。
车驶离站台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又想大声呼喊,让它停下来,带我一起,到前方去。但这种冲动微乎其微,在下一个瞬间就消失殆尽了。算了,等下一辆吧。
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继续走。一阵又一阵车轮碾过潮湿路面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又渐行渐远;偶尔传来的清脆的鸟鸣,让我恍惚间觉得,我在旅行,在无尽的路中央,在向不知名的地方朝圣;骑车的外卖员哼唱着不成调的歌,拐向下一个路口;路上行人很少,一个学生边走边折着伞,水珠倾泻而下,像是一场简单而盛大的滂沱大雨。
恍惚间发觉自己走错了一条路。
那就从另一个方向走吧,反正这座小城的每一条街我都了然于心;目的地已然不重要了;顺便可以在外远远地张望一眼母校。是了,快到了。
橙红的砖墙,鲜红的跑道,那些身影模糊地存在着,寂寥的绿茵场上只剩风声飘荡。树枝交错分明,肆意生长,枯死的树叶等待无情的清理,或是埋在泥土里再无声息。隔着一条条铁栅栏,我还是能一眼看到尚在沉眠的紫藤萝花架。
夏天快来吧,那样的夏天啊!
天色渐渐暗下来,没有晚霞。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橘黄色的灯光,笼着一圈淡淡的雾气。放学回家的路途上,也是这样的灯光。一盏一盏的,让人安心的,不会感到任何失落的,照亮前路的光芒。
人群的话语声中,我沉默地抬着头。
我于是想起这样一段对白:
“毕业了。”
“是啊,毕业了。”
那时我们的酒杯碰在一起,无关破碎的梦想,每一声清脆都是一句珍重告别;酒杯上倒映出的我们的脸,满怀着期待的少年,坚信这一刻就是永远。熠熠闪光的、让人热泪盈眶的那些日子,被我们就着欢笑和泪水,一饮而尽啊。
离别的夜晚,下着一场大雨,也是这样的灯光。雨水一滴一滴打在车窗上,我朝外望,回头望。直到再也看不清,才发现这无关雨水。
后来路过一家小餐馆,客人在露天的桌椅上喝着啤酒,大声地说着话。我听见锅铲碰撞,火焰咆哮,把话语声湮没;油烟与饭菜香味交杂着飘来,烟雾在空中消散,气味却忘不掉。
我的目的地,是家。我快到了。想到这里,我不觉加快了脚步。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万水千山向我迎面袭来,我穿过季节,拨开海浪,把千言万语铺洒在山水之间,密密麻麻都是余生。这万水千山,我要自己去看,做一个过客,或是路人。我路过每一处的山水,而风都路过我的灵魂。
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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