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依舊搭老媽的車回家。
整個人偏身陷在車座靠窗一凹的皮質的窩,搖下車窗,信手縱了風撞進來。猎猎的, 卻是虛張聲勢的——泯沒料峭春寒,風是輕流的柔暖。我便將我困頓的身子頗愜意地丟在春風中,有一搭沒一搭地念著些閒事。
近來有與人交往的瑣事牽糾著我。與其說被捲入了更繁複的人際織網中,毋寧說從前的絲網在我腕臂勒出了痕,綻開了皮肉。現在這絲網被一併愈合在我脂下,它要抽動,我當然不自在得很。
…一個東西有多重要,就有多煩擾。
偶或和朋友談天,便也聊到了各自的煩心事。半晌,她若有所思地道,你當時說得對。…我當時說什麼了?我問。她說,你說除了血緣以外的任何關係,都基本是即來即散;即使不,也是自然而然地長久,而並不是哀哀求得的長久。
原來我那時就說得出這種話。我頓時有些欽佩,也有些笑我理論做派——現在我所唾棄的原罪降到了我頭頂,我不一樣也不能處理得理想化的灑脫麼?
好在我今晚只是在獨自時第三人稱地感慨——明日照樣那樣的活。制高點的我並不惱。
不摻情緒的理智索然無味,一會便倦了。於是我一摁播放鍵,又縱車內發散深情的聲聲歌謠。我愛的歌多節奏極快,曲風瀟灑;即便要深情,也挑有張力的一種深情。這如同哭也要哭得歇斯底里,但末了還要吞斂一些,好讓余音也溫柔地牽痛著心房脈絡。
聽到動情,貼合著碟中的人聲,我也開嗓,專吐出一種沉醉的腔調——我認真唱歌時,總要閉眼。這眸會分去我滿腔深情中的一捧,歌喉便飽蘸不得。
不過這也恰說明我打量人間是要蒙一重深情的,這是我愛的羅曼蒂克的態度。
臨入院時,老媽提早摘了安全帶。提示音焦慮地滴滴作響,撳了不和諧的音符入耳,我胃口大減,也便不放音樂了。說來也怪,入院時我也本應準備關掉播放器了,但這樣第二者的打斷只讓我感覺同等的享樂被生生截掉一段——果然有些事情雖然結果相同,只是燙下句點的是我自己的本愿還是不可抗力,便可以很影響我認知里感性的那一支,攪動我的心情。想通這點倏忽地發現了另一種樂趣,也便不悻悻地了。
車剛停定,這才驚覺我今晚泉湧的感受。不願錯過,忖度著想要記下一筆,又怕推門便忘,於是又陷入了另一層焦慮之中。我一面急躁,一面就從車邊奔向電梯了——實在不願因我雙腿耽擱的時間,蹉跎了我任何的所感。
從電梯迈出,手機即靈敏地吸附到了家中的wifi信號,如同又扎起了我同外界交流的紐帶,信息須臾間便全擠過來。這時我意識到了我方才一段路中的獨立性,我是一個人的。同自己對話,誠然可以在上帝視角和本我擦出些迥異的狂想。——遏製不住地迸發著新思,在門鈴聲與啟門聲交織作響之時,我一頭栽入家中。
直到終於落座書桌前,方才的焦慮才消下大半——我可以開始記錄了。下筆時瞻矚到了結構的鬆散,便覺得既然記錄的是隨想,那就也權當隨筆吧。應試之外,不妨縱容我由著性子散一散。
只是隨筆隨筆,不設規矩便一瀉汪洋了。寫完,也該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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