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亲掰手腕

父亲年轻的时候，身体非常棒，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他那粗壮黝黑的胳膊，饱满的肱二头肌。

小时候，我经常要求父亲把胳膊上的肌肉紧绷起来，让我摸摸上面的肉疙瘩，还会双手环抱着父亲的胳膊，在上面“荡秋千”。有时候，我甚至会不自量力，想要和父亲掰手腕。

那时，我的胳膊还不如父亲的一半粗，父亲用一只手，我也用一只手，看到这样不行，我就改用两只手，那也不行，即便是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也不能撼动父亲胳膊的一丝一毫。

等到稍微大点儿，个字长高了，我和父亲掰手腕的局面出现了改变。虽然还不是一个级别的，但如果用两只手的话，父亲要想赢我，已经不像原来那般轻而易举了。

青春期悄然而至，我的身高和体重迅速增长，即便平时不怎么锻炼，可还是感觉身体充满了力量。这时侯，我已经不再像跟屁虫一样，每天跟在父亲身后，问东问西的。连言语交流都不多，更不要说像小时候，有掰手腕那样亲昵的动作了。

我的力量究竟怎样了，能不能同父亲一较高下？这个疑问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

有一天，邻居家的一位发小找我来玩。无聊之余，我俩打算比一比力气，掰一掰手腕。两人年龄、身高和体重相仿，力量上也是势均力敌，费了好半天劲，我才赢了他。父亲在旁观战，什么都不说，只是一边吸烟，一边愉悦的笑。

我想，这不是一个机会吗。于是掉转枪头，向父亲发起了挑战。说道：“爸，咱俩试试！”。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身体素质肯定不如前些年。体力上的此消彼长，让父亲有些犹豫。但经不住我的“挑衅”，伙伴的撺掇，父亲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应战。

攥住父亲右手的那一刻，熟悉感和陌生感同时袭来。

熟悉是因为这双手从小就抱着我，抚摸我。陌生是因为父亲的手心比原来更粗糙了，手背上的纹路更多了。被父亲的手攥住时，已经没有了那种被包裹的温暖感与安全感。父亲的手没有变小，而是我的手变大了。

爷俩的较量再次开始了。少了一份娱乐氛围，两个人都很认真，一脸凝重。

掰过手腕的人都明白，双方实力上的差距，在发力的一瞬间就已经高下立判了。我已经感觉到我肯定能赢，父亲当然也感觉出来了。他试图用微笑掩饰尴尬，但眼神中还是透露出了一丝慌乱。虽然我少不经事，却也感到了几许悲凉与不忍。父亲老了，我的力量已经超过了他。父亲变老的过程，也是抚育我成长的过程，他的心血与希望，还有那份力量，都已倾注在了我的身上。

父亲第一次输给了我，他的右手被我按在桌上，动弹不得。父亲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嘲般的说道：“哎，我老了”，失落之情全都写在了脸上。我虽然赢了父亲，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甚至有点儿后悔。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和父亲掰过手腕。更多的时候，我们爷俩会在家炒上几个小菜，一边看着他最爱看的抗战神剧，一边喝着平时他一个人舍不得喝的白酒。

此时此刻，回想起掰手腕的场景，我恍然发现，父亲和我掰了那么多次手腕，赢了我那么多次，却从来没有让我的手倒在桌子上，顶多让我知难而退，主动放弃。但是，我只赢了他一次，却让他输的那么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