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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不仁(二)

天地不仁(二)

作者: 紫色的豆 | 来源:发表于2019-11-04 13:38 被阅读0次

    如果人生而不死,可能一切都不会成为问题。每一个人迟早要与死亡正面相遇,在我看来,死亡才是所有问题的源起。当先祖们的血脉绵衍千年,而世代的恩怨却反复上演,每一次的挣扎与反抗都是灵魂对存在的拷问。对于历史而言人类的存在很容易被忽略,消逝的东西迟早要被遗忘,即使磐石也会化为尘埃。人生之短,若白驹过隙;人生之幻,若过眼云烟。此生忙碌所谓何来,孜孜以求亦复何求呢?

        少有人反其道而问之:假设生命不死,活着就真有意义吗?如果人生而不死,食物将变为一种非必需品,无需食物,则与此有关的争夺也将索然无趣。相应的,人与人之间的竞争也将无的放矢。(其余仿此类推可知。)乍听起来不错,但如果继续追问就会发现,现实生活中基本需求无法满足的生命体会走向死亡,而基本需求满足的生命体则会出现更高层次的需求冲动,终其一生,生命的需求从未被绝对满足过。可以说,生命在本质上是一种匮乏性存在,“需求——满足”模式是生命体的基本存在形式。而生命不死意味着生命无需求(此处需要结合上下文举例及现实生活广泛联想推论,生命不死意味着生命不会受伤,也无疼痛感,如此推论则不死的生命在逻辑上自相矛盾、不能成立。),无需求的生命违背了生命的本质特征,即无需求的生命已不再是生命。换言之,生命有限,生命才有价值;无限的生命只能换来无限的无价值。由此可见,人生之有价值恰在于你我之必朽。或者说人生之价值与人生的长短并没有必然联系。

        而价值与意义本是同义词。价值是指事物具有的一般规定、本质和性能,表达了人与物之间的需求和满足的对应关系。而所谓意义就是指一事物存在的原因、作用及其价值。就是指一事物为什么存在。人为什么存在,这个问题曾让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天当他决意放弃对这个问题的探求时,答案却倏然降临。是的,我也曾对自己这么说过:去他的什么存在不存在,意义不意义的,反正已经这么活着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这时我一拍脑门,完全明白了:存在是一种事实状态,而意义则是我们内心的主观意识。不管我悲催的人生多么空虚无聊,但活着这件事不可否认。如果我找不到活着的意义,那并不意味着我不存在,而意味着我的存在无法被自我解释。意义依附于存在,惟人独需,惟人必需。无论如何,人不能不死,也不能不生,而选择如何活着就成了我们唯一的自由。那么决定做一个快乐的人并无憾地死去就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当然,决定做一个快乐的人和事实上是一个快乐的人完全是两码事。但一个不快乐的人一定不会承认不快乐的根源不在外界而在自己)有人说意义会在它消亡的那一刻浮现,我理解它的意思是,当虚幻的意义被识破时,存在的本质才会显露出来。

        人作为一种存在状态在本质上和一块石头是没有区别的。你会问它为什么是一块石头吗?但是人与石头的区别又在于人需要为自己的存在赋予意义,而石头则无此需求。我相信一定有人会跟我辩论:你不是石头你怎么知道石头不会呢?两千年前,庄子与惠施也曾辩论过“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乎?”,庄子的回答是“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乎?”当然,这个诡辩可以无限地持续下去,惠施还可以反问庄子:“子亦非我,安知我不知汝知不知鱼之乐乎?”不过诡辩是没有意义的,我的回答是请你设想一下此时此刻假设鱼快乐会对观鱼人产生影响吗?或者说,假设石头有意识会对我产生影响吗?答案是否定的,那么我完全可以把这种无意义的思考剔除出去,只需简洁的认为石头是无意识的就行。因为不管石头是否有意识,它对我产生的影响就是无影响,那么我完全可以认为它是无意识的。

        在这里还需要探讨一个更深刻的问题:现实中,我们从来不会用锤子裁剪衣服,也不会用剪子敲锅砸铁。这是因为工具自有其用途也恰因此各有其局限性。但是我们平时很少会想到人的思维模式也具有工具性的某种特点。关于对事物提出“为什么”的思考模式目的在于在诸事物之间建立因与果的必然联系,这种因果逻辑思维类似于挂钩或绳索的作用,目的在于将散乱、无序的事件有机统一起来为人所认知和理解,也就是将非人的世界构建成人性化的世界。但是这种思维模式在回答形而上的终极问题时就会力不从心。从逻辑上讲所谓“终极因”、“第一因”的说法本身就是荒谬的。“因”就是此事物导致了彼事物,“果”就是此事物由彼事物导致。怎么可能存在一种只导致彼事物而不由任何彼事物导致的此事物呢?举个例子来说,假设有人说人是由上帝创造的,那么你一定会问上帝是从哪儿来的?那么他会对你说:不许再问了,上帝就是一切的源头。如此专横能令你信服吗?也就是说关于人为什么存在的问题就像你问这块石头为什么是一块石头一样犯了逻辑上的错误。

    从另一个角度讲,任何理性结论都建立在对感性材料的归纳与总结上。要想回答人为什么存在这个问题的前提是我们至少必须回答人从哪里来,到那里去,以及人是怎么来的,怎么去的这些问题。就目前人类的知识水平而言,还不能回答这些问题。这也就意味着人为什么存在这个问题不可能有一个客观理性的答案。所有的答案都只是假说或想象。让我们再做一下延伸:既然对于生之前,死之后的事情没有一个绝对靠得住的答案,也即无论我们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都不算错,也不算对,那么我们为什么不照着自己喜欢的样子去设想一下生之前、死之后的情形呢?这里也恰恰表明了哲学与信仰的分野。哲学之目的在于凭借有限的真理为人生提供坚实之基础与诠释,而信仰无关真理,信仰之动力来自于因相信而敬仰。

    据说从奥斯维辛集中营成功出逃的犹太人在看到铁营之外阳光依旧灿烂,春风依旧和煦,竟然绝望得自杀!因为在他们看来奥斯维辛之后,一切都被允许了。也就是说即使人间的罪恶比地狱尤甚,也完全没必要震惊,上帝早已无情地抛弃了人类。在我看来,尽管我同情你悲惨的遭遇,但还是为你怯懦的精神所遗憾。人,完全没必要这么自轻自贱,脱离上帝的怀抱我们才可能获得真正的成长(也许这才是上帝愿意看到的)。难道我们对于善的信仰和对于的恶的斗争完全是出于对上帝的敬畏吗?完全是出于对天堂的向往和对地狱的恐惧吗?难道善不能源自于我们的内心,恶不能被我们的自由意志所排除吗?我们应该相信自己能够主宰自己,相信自己能够从挫折中成长起来。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是一切由上帝包办,由上帝负责。加缪说:“没有了希望不等于失望,大地的烈焰完全可以和天堂的芬芳相媲美。”

        言归正传,人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具有了这种双重属性:人不但是一种客观存在,还具有赋予存在以意义的主观意识。这个世界本来是也本应该是非人的世界,因为世界不属于人而人却属于世界。但是人通过概念、范畴等主观意识创造出了一个属于人并被人所理解的世界,人通过创造出的这个并不实际存在的观念世界来认知这个实在的世界,二者反映与被反映。当然,观念世界与实在世界总有差距,有反映就有扭曲,有扭曲就有错误,有错误就有混乱。对世界而言本无所谓真假、善恶、美丑,全因人的存在才将这非人的世界展现出人性的光辉与阴暗——这就是文明。而我总是乐观地相信尽管这个世界不乏罪恶,但总有一天会变得更加美好,这不是规律使然,而是人性使然。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没有“仁”的理想而是自有其规律,世间万类生生死死、死死生生,都不过是匆匆过客,徒做天地“刍狗”。天地不仁,亦无需仁,人之为人在于思仁、求仁而能得仁。天地无情、沧海桑田,人间有意、善恶美丑。“天地”是人类活动的空间场所,其所遵循的客观规律,能被认知利用而不可违背。但天地自身运行不会有善恶之念,所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人间”是人类活动的总和,其自身的善恶美丑乃是人类主观意识的反应,应完全归因于人——归于人的光明,也归于人的黑暗。所以,人间有爱,并非天地所赐;人间有恶,亦非天地作祟。由大及小,一个人的生活是否有意义,是否幸福,也不能迁罪于外界,而应从自身找原因。佛说人因无名(无知)而生贪、嗔、痴,此为人间诸般烦恼的源起。人因没有真正了解自身和这个世界从而导致了种种困惑与痛苦。许多人认为有意义的、幸福的生活就是各种需求得到了满足的生活。但如前文所述人生而在世、欲望不死,需求从不会被彻底满足。所以幸福如果仰赖于欲望,则人生不幸福,意义如果仰赖于欲望则人生无意义。那么,人生的真正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既无抽象的存在,也无存在的抽象意义。人生的意义没有客观唯一的标准,它取决于你希望过怎样的生活,希望成为怎样的你自己。仰天卧地,拂风沐雨,有人认为这是道法自然、返璞归真,有人却认为这是无所事事、虚度光阴。由此看来,对同一存在状态赋予什么意义完全因人而异。人生的意义虽然千差万别不可类比,但有意义的生活对人的赋予却是相似的,那是一种超越理性的机械、僵化和感性的盲目、冲动,一种人的自由、自足的完满状态。也就是说有意义的人生可能并不意味着更多的满足,而是意味着更丰富的体验和领悟、意味着更超然的人生境界。

        “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自己,这当然不错!但不幸,滚滚红尘中造化弄人者有之,庸人自扰者有之,作茧自缚者有之,身不由己者有之,种种错乱乖谬,妄断真如者常十之有八九。“认识你自己”的千古格训一语中的,人的一生就是一个不断发现自己、认识自己的过程。而对人生意义的理解也在对自己的认识中得到不断地修正和升华。

        在现实生活中,空虚、困顿的日子总会不期而遇,或因挫折、或因重复、或因无望。人多在此时拷问存在的意义,虽然并不是每次都会触及人生的根基,但每一次对于意义的拷问都会是一次改变和成长的契机,虽历经破茧而出的痛苦挣扎,而终会有羽化成蝶的自在逍遥!

        意义与信仰有关,其论证远重于结论。盖如前文所述,没有信服便无从敬仰,更不可能产生驱策之动力。人生之意义乃在于因人而异之偏好,以至于损人利己亦可为人生意义(现实生活中以此为人生意义者并不鲜见,足见该理论之客观性和普适性),岂不贻笑天下?盖本文之目的在于以“自我”为出发点,探讨人之主客观双重属性,而无意于探讨善恶伦理之分。那么,有意义的人生怎样才能兼顾善恶伦理,抑或还有新的出路?敬请关注下文《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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