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酒

红酒

 

（一）

“我在你的红酒里加了点东西。”

幽幽的话语里带着十足的玩味，剑雨般穿透了这雪白的房间和我盛满红酒的杯子。我盘腿坐在床上，抬头望见她深不见底的眼眸，心下忍不住微微战栗。

不敢作答的窘态被对方牢牢捕获，她伸出单指拖住下巴，迷人的笑容在顷刻间绽放：“……你就不问我，加了点什么？”

“……不需要问了，以您的作风，肯定是加了毒药……”

密不透光的窗帘暗暗掀起涟漪，一丝不合时宜的净白投在狭小的折叠餐桌上，倒徒增了几分幽怨。

“哈哈哈哈哈哈……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百倍啊！”刺耳的笑声于我的耳畔轰然炸裂开来，我惊愕她如此狂笑竟还能保持完美的表情，双眸里的恶意与柔情错乱交杂，令人难以摸透。

她终于止住了大笑，指尖在黝黑的长发里丝丝密密地流动，又猛地凑近我的脸庞，压低嗓音道：“我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噬魂露……阿静，你不是一直想拥有我的一切吗？”

“你怎么知……”仿佛有人用棒子在心间上来回敲打，疼痛和恐惧将我一口吞没。转头试图躲避，任马尾辫狠狠抽打脸庞，我从牙缝间挤出了几个字眼，“……你一直……都知道……？”

“当然。”指尖的压迫在我的颈脖上产生凹陷，她逼我对视，第一次收起了虚伪的笑，毫不掩饰鄙夷的神情。

“……为什么……？后背隔着薄薄的病号服压在折叠餐桌上，疼痛不已。暗红色的液体从杯沿翻涌而出，她皱眉的瞬间红酒杯便飞跃到了半空。

红酒

“我从你的恐惧中诞生。”她眯起眼眸，并不急于还我于自由，“若不是你心中的那份懦弱，我又怎会大驾光临至此？”

朦胧的窒息感将我的眼神涣散于四壁苍白，恍然间瞥见床头柜上的那面镜子，便不再挣扎。

恐惧……懦弱……是啊，我终日自我否定，从外貌到能力，从性格到谈吐，真可谓是彻头彻尾的自我厌恶了。传说镜中魔女姿色动人，所拥有的魔力更是强大无边。只要诚恳地向她许愿，她定会受到召唤赶来与许愿者汇面，并实现他的任何愿望。不过，许愿者要付出的代价由魔女来择定，且愿望一旦实现，永不可收回。

几乎是带着绝望闭上了眼，我的问话已气若游丝：“……那么……魔、魔女大人……是想取我的性命作为代价吗……”

颈脖上的压力逐渐消失，优雅的镜中魔女“噗嗤”一笑松开了手掌。我再度睁开双眼，她温柔似风的神情险些送我入梦。

“你的命，我可没兴趣。”

“那你想要什么……”

“灵魂。”她歪头看我，像是说着一个再令人轻松不过的笑话，“你的灵魂成色不好，做我衣领上的一颗纽扣，也算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吧。”

恐惧……懦弱……阿静你就是个胆小鬼！镜中魔女说的一点都没错，我的周身已被因巨大的惊恐所产生的酥麻感侵袭，能感觉到我的躯体不由自主地丧失了气力，十指拼命掐入床单的皱褶之中企图锁住自身，可加速至极的心跳在下一秒眩晕了我的视线。双膝生生砸落在地，我竟是从床上摔下去了……

“你不用担心。”纤细的手指轻轻上举触碰酒杯，“叮咚”作响尤为悦耳，魔女的微笑在这暗夜里看来诡异而摄人心魂，她抬指一挥引我坐回了床，淡淡道，“心愿尚未达成，如若许愿者想要反悔，也还来得及。”

“不……我想好了……！”泪水夺眶而出，紧紧握住的掌心已失了血色。我惧怕死亡，却更惧怕平凡……

镜中魔女饶有兴致地将我打量一番，唇边的欣喜之笑已无法掩饰，她一字一句地问道：“真的？”

“……是……”

“那就喝了它。”

冰凉包裹着甜腻，那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我的吼间缓缓向下流淌着，而意识则如意料之中开始模糊不清。扶着额环顾四周，惊觉昔日的雪白通透在此刻竟滋生出了大片大片的绯红……

“你，将会在甜蜜的梦境中迎来新生。”

还真是万分诱人的邀请……我也实在是好奇，卸下旧皮囊，拥有绝美容貌和才情的自己，将会受到怎样的青睐呢，能不能逃离这个苍白的病房呢……只可惜，怕是无法亲眼目睹了吧……

（二）

“你听说了吗，301的病人昨晚又对着镜子胡言乱语了。”

“是吗是吗，她又说什么了？”

“听到她在说什么魔女大人，还盯着白开水说是红酒，简直滑稽死了！”

“哈哈哈哈，怕是病情又加重了吧！”

“你在说什么呢！咱们这里可是精神病院，你见过哪个病人好转过？”

“说的是哦！好了不聊了，我要去给这为‘魔女大人’送餐了。”

“快去吧快去吧。”

打开三楼第一间病房的门，送餐员极不耐烦地取下餐盘放在折叠桌上，冲着病床上背身而坐的女病人嚷道：“喂，吃饭了啊！”

“抱歉。”长发垂肩的女病人侧过了头，她唇边绽放的笑容如云端新月，纯美温婉。

“昨晚我不小心摔伤了膝盖，可以帮我送点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