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竹终于找到了亲人。
那么多年一个人孤单地坚守,是给心筑了一道厚实的蕃篱,是将自卑刻意流放到一个孤岛上,然后昂起倔强的头颅遥望着对岸的万家灯火,隔岸的笑声不时隐隐传来,她假装不在意地继续播种庄稼,太阳炙烈地烘烤着她,她一点儿也不在乎,褪去细腻白皙的表皮,麦子色的皮肤更加健康、诱人,她顶着白底蓝花的头巾在太阳下收割,一起一伏,高挺的鼻梁,乌黑的大眼睛撑起她侧影中全部的美丽!
故乡啊,那个折磨她十几年的负心汉啊,同样是喝着故乡的水,吃着故乡的饭成长起来的,居然是两种类型,一个不仁不义的人!山竹开始拒绝故乡!
她很少回故乡,但故乡的魂永远挥之不去。梦里,她站在自家的小院里,侧耳倾听校园广播传来的熟悉旋律;梦里,她坐在校墙外的苹果树下背诵着卡尔.马克思;梦里,她徘徊在凝聚了小镇灵魂的电影院门前,揣着一兜的葵花籽痴痴地眺望东方……
梦,每一个梦境都离不开故乡。
故乡啊,就像一碗淡盐水,每每提及,就会一点一滴浸蚀她心灵的伤口。
她戴起盔甲,在泥泞中打滚,日积月累,盔甲外加了一道城墙。
人生就像恶作剧,当一声炮轰,山竹的城墙在气浪中坍塌,她的盔甲随之零落一地。是毁灭还是重生?山竹在尘烟中颤微微地爬起,她敲开了墩子的门。
墩子还是当年那个墩子,身形伟岸,他大气、直率、爽快,额宽口阔,集父母优点于一身,时至今日她才另眼认识了墩子,才知道西北的汉子就是这样可亲,可爱!
说起她和墩子,真是一对有故事的冤家啊!
那一年,她十九岁,在村里也该到谈婚论嫁的年龄。高中毕业、相貌俊俏的她心气很高,对村里的小伙儿一个也没瞧上,她有自己的梦幻王子。
在开放不久的岁月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还很管用,父亲用强悍手腕将她许配给了村里姓何的一家,何家家境殷实,小伙子老实本分,父亲全方位满意。
订婚的那天,她第一次见到了叫何墩子的小伙,他脸红红的,憨憨的朝她“傻”笑,她的心顿时沉到了海底,这个体形kui伟,木桩子一样的男人,绝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然后她躲进了闺房再没出去。
彩礼可观,父亲便由着男方的意思把婚期定了,那天很快就到了,但找不着新娘。在那个前夜,她着急惊慌,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她宁愿去死,她思前想后决定还是活着好,她要逃婚。
月底的日子,天气和她的心情一样糟糕,夜漆黑如墨,呜呜的西北风在耳边不停地呼啸,雪粒子在风的裹挟下打在脸上又疼又冷。她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尽管这土路上有多少个泥洼她很清楚,但逃兵的心情从来都是纷乱的,她只要“快、快,”即刻登上一列火车离开,逃得远远的。
身后隐约传来母亲的呼叫声,然她不能回头,让和着泥的泪哗哗地流吧,带走所有的亲情。她是石缝里崩出来的。
历尽苦难,岁月打磨,她已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孩子可不是石缝里蹦出来的,是她和老公爱情的结晶,老公是工厂里的工友,俩人相识、相知,自由恋爱后结婚的,那是一段幸福的时光,可好景不长,在一次爆炸事故中老公不幸遇难,现在山竹和孩子相依为命,她继续打工,维持勉强的生计。爸爸说:“命苦人生在蜜洲也不甜”,山竹的孩子得病了,一种怪病,动手术要上百万,这对一般人来说是天文数字,更何况对孤儿寡母而言?
不知怎么搞的,这道消息如插了翅膀一般让全村人知道了。那天,她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经自我介绍,原来是墩子,他不仅主动联系了她,还真诚地要帮助她给孩子治病。她既感动又难堪!
摊上事儿了,自尊值几毛钱?
墩子是诚恳的、实心的,更何况他是有能力的。原来墩子在遭山竹抛弃后,他也在村里呆不下去了,流言和嘲笑像潮水一样涌来,他决定出去闯一闯,换一种活法。
经过一番奋斗,他现在是风车集团的老总,他们公司的扶贫项目就设在家乡——容投镇大西村。他邀请山竹来家乡商量孩子的治疗方案。就这样出现了山竹和墩子会面的一幕。
亲不亲故乡的人,甜不甜故乡的水。对身陷困境的山竹,墩子用西北汉子特有的宽阔胸怀,不计前嫌,主动帮助了这个曾经伤害、抛弃了自己的女人!谁会说这样的男人不可爱呢?谁又能说这样的男人成不了大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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