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一般的母亲

      我是极少见到母亲的眼泪的。

        在我的印象中，母亲像是一棵树，深深扎根在故土。风来了，为我们挡风；雨来了，为我们遮雨。我与哥哥一直未能早早独立，幻想我们树一样的母亲可以呵护我们一辈子。

        可是我却看见了母亲的眼泪。

        那段时间，家里过得异常艰难，父亲外出，母亲一个人在家里操持着家事，支撑着我们。只记得是一天晚上，不甚明了是什么天气。母亲接了父亲一个电话，她站得笔直，侧对着我，一颗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她不知道我在看她。电话的内容，我大概是听到了的:“你在家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怕花钱，啊。”我树一般的母亲，苦时累时未哭，痛时悲时未哭，却因为一句关心，掉了眼泪。

        这眼泪，砸痛了我的心，我开始审视自己了。

        从那时，我才发现，我们似乎没有好好地关心过母亲；从那时，我才知道，我们树一般的母亲也需要关心。我们似乎把母亲当作了神，只知从母亲那里索取爱，却不知回报，在母亲宠爱的眼神里有恃无恐。我不知道，我还能有恃无恐多久。

        上高中时，有许许多多的考试，我的成绩不稳定，进进退退，有一回竟是跌落谷底。我打通妈妈的电话，不说话，只是哭。听着妈妈焦急的语气，我愈发委屈，最后竟是一句话也未说全。上课铃声响了，匆匆挂了电话。后来，母亲说与我，那晚，她一夜未合眼。

        我愧疚了，也忆起另一件事。高二时，跟男朋友分手。我在床上坐着，一言不发，为没去吃饭，只说不舒服。母亲没有多问，只是在她们吃完饭后，端了一小碗，脱了鞋，上床，挨着我坐下来，喂给我吃。我被幸福感包围了，也突然发觉自己的矫情。少年时代的爱恋，本就不长久，又何苦。母亲见我吃饭了，眉眼带笑，真想亲亲她，可母亲平日里的严肃，让我不敢那么做。我轻轻抱了抱面前这个真心为我着想的女人。

        这两件事，我总会想起，它们陪我度过一次又一次黑暗，告诉我，我并不是孤立无援。

        母亲渐渐老了，我也慢慢长大了，要去更远的地方。只求母亲变老的速度慢些，再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