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先生的《边城》以民国初年川湘交界处的边城小镇茶峒为背景,讲述了一个自然淳朴而又不悖天性的爱情故事:船总顺顺的两个儿子——傩送和天保同事都爱上了翠翠,兄弟俩没有按照当地风俗以决斗论胜负,而是采用公平而浪漫的唱山歌的方式表达感情,让翠翠自己从中选择。傩送是唱歌好手,天保自知唱不过弟弟,心灰意冷,断然驾船远行做生意。碧溪边只听过一夜傩送的歌声,后来,歌却再没有响起来。老船夫忍不住去问,本以为是大老唱的,却得知:唱歌人是傩送,大老讲出实情后便去做生意。几天后老船夫听说大老坐水船出了事,淹死了……码头的船总顺顺因为儿子天保的死对老船夫变得冷淡。船总顺顺不愿意翠翠再做傩送的媳妇。老船夫只好郁闷地回到家,翠翠问他,他也没说起什么。夜里下了大雨,夹杂着吓人的雷声。第二天翠翠起来发现船已被冲走,屋后的白塔也冲塌了,翠翠去找爷爷却发现老人已在雷声将息时死去了…… 老军人杨马兵热心地前来陪伴翠翠,也以渡船为生,等待着傩送的归来。
“到了冬天,那坍塌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可是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轻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就回来!”
没有结局的故事是令人伤感的,而沈从文先生就在《边城》的结尾留下了一个谜团:傩送还会回来吗?
如果单从文章的角度来说,我的答案是,不会。按照文中的说法,傩送应当是去了一个叫“桃源”的地方。当初兄弟俩在河岸边推心置腹的时候,哥哥天保告诉弟弟,自己派人去老船夫那里提亲,老船夫不置可否,弟弟问他怎么想时,他回答说:不成,我跟船下桃源去;成吧,便是要我撑渡船,我也答应了他。傩送非常清楚,哥哥的死,使他和他的家人心里永远会存在一个疙瘩,虽然这件事不能责备到老船夫的身上,但是也许如果当初老船夫明确回复了哥哥的提亲,哥哥也就不会在那时负气出船了。这当然是一种强人所难的假设。——但无论如何,哥哥的死毕竟是一个阴影,它横隔在傩送和翠翠之间。傩送下桃源,可能就是想到他哥哥当时的话,而一时冲动的决定,这其中蕴含了他的痛苦:虽然喜欢翠翠,但是,这件事是不成了。离开对于傩送来说应当是一种心灵的解脱吧。
傩送是7月份走的,故事最后,一直到冬天下雪,傩送也没有回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是决心不回来了,他追随着哥哥“下桃源”,一去不回了。
但,如果将眼界放宽,傩送是否会回来呢?我的答案是,会的。
陶渊明曾著有《桃花源记》,当中描述的桃花源是个“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世外桃源,而傩送此去的“桃源”,是否隐含着什么深意呢?
结合沈从文先生的其他小说以及自传不难看出,《边城》寄托着先生美与爱的文学思想,是他的作品中最能表现人性美结合沈从文先生的其他小说以及自传不难看出,《边城》寄托着先生美与爱的文学思想,是他的作品中最能表现人性美的一部小说。而这部作品用意在于将现实进行对照,《边城》极力讴歌的传统文化中保留至今的美德,是相对于现代社会传统美德受到破坏,到处充溢着物欲金钱主义的浅薄、庸俗和腐化堕落的现实而言的。书中描写的湘西,自然风光秀丽、民风纯朴,人们不讲等级,不谈功利,人与人之间真诚相待,相互友爱。外公对孙女的爱、翠翠对傩送纯真的爱、天保兄弟对翠翠真挚的爱以及兄弟间诚挚的手足之爱,这些都代表着未受污染的农业文明的传统美德。强烈的对比希望以此唤起人们心中对美德的希冀,对现实的反思,营造的是文学味十足的精神世界。
沈从文先生说:“这世界或有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小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对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庙供奉的是‘人性’。”边城里的人是人性美的代表,然而这也并不意味着那里的人就是十全十美的,悲剧也是人生的主色调,而翠翠和傩送的爱情悲剧正好暴露出了人性美背后的阴暗面。
从现实的角度来说,傩送的爱情面临的是严峻的现实考验——爱情与金钱,义气和利益之间的冲突,这也暴露了边城人民心灵上延续千年的顽疾。王乡绅用大碾房作为陪嫁希望傩送娶他的女儿,这大碾房便是功利、金钱的化身,而翠翠的那条小破船则象征着自由,是心灵的相互吸引。两种价值观的冲突,使取舍变得尤为艰难,傩送义无反顾选择翠翠时,是作者对其精神价值的肯定。而后来的出走,则是现实不可避免的悲剧。
《边城》是沈从文为人性的善与美深情吟唱的“牧歌”,而牧歌应当有喜有悲,不可将其二者分开。人性之美,是沈从文先生笔下谱写的精神世界,是人们向往的;生命之忧是现实世界,在人的一生中,悲剧的出现往往比喜剧更多,也更令人印象深刻。精神与现实的交织,充分的体现在傩送与翠翠的爱情故事上。
这样看来,傩送会回来吗?会的,当我们的世界真正成为沈从文先生笔下充满人性的善与美的世界时,傩送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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