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每天准时准点的为父亲抓药煎熬,可陶行知的身体却日渐消瘦,学校为此也早早的放假了,整个陶源镇的老百姓,知道陶行知为了此事大病一场,纷纷在背后议论陶鹃花和冯援朝的婚事,都在说陶行知重情重义,可现在是新时代,改革开放的春风正在从深圳吹往大东北,大家都在提倡自由恋爱,如今父母包办婚姻也是犯法,方圆好几公里的少男少女,对陶行知的行为褒贬不一。
冯援朝的母亲听到陶行知为此事病倒的消息,她亲自来到桃花家劝解,此事以后不会再提,希望他安心养病,可冯援朝母亲越是宽厚待人,陶行知更感心中有愧,他觉得在丢读书人的脸面,病情越发严重,一家人能想的办法都做了,医生也是束手无策,他是心病需要心药医,哪怕眼看父亲病入膏肓,四女儿陶鹃花还是宁死不从,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还提到了陶行知的后事。
为了照顾生病的父亲,桃花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纪羡良。有一天,桃花去陶源镇给父亲抓药的时候,听胖婶子说漏了嘴,才知道纪羡良为了他们的婚事,已经逃避到后山在陪冯援朝看护林子,而纪羡良的母亲一边要照顾将死的大哥,一边还要和自己的儿子怄气争吵,她整个人看起来颓废不堪,经常有邻居反映纪羡良的母亲半夜哭叫。
桃花为家里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心情本来也不好,她来到后山看到纪羡良每天醉醺醺的胡吃海喝,当着冯援朝的面,桃花把纪羡良痛骂了一顿,大概的意思是,他母亲守寡一辈子把纪羡良养大,作为一个儿子,如果做到不忠不孝,她桃花也是看不起的,这也不是她要想嫁的男人。一番撕心裂肺的教育后,纪羡良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在酒精的麻醉下,他使劲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纪羡良痛恨自己的无能,一方是生养自己的母亲,一边是自己深爱的女人,他也是刚到十八的年龄,纪羡良所承受的压力,已经超过了自己现在的年纪。可不管桃花怎么训斥纪羡良,两人都没有提出分手的决心,桃花也是不舍得,纪羡良更是如此,那份彼此之间的感情,是他们对世间最美好的留恋。
在一个飘雪的傍晚,纪羡良的母亲找到了一根绳子,神情恍惚的挂在了客厅的房梁上,想想儿子的不理解,面对着娘家哥哥的祈求,一辈子要强的女人,心里最后一根稻草折断了,再望望守寡一辈子建造的酒坊,她想用自己的死去,来解决不如意的生活。可就在这时,胖婶子推门进来,她本想再劝劝纪羡良的母亲,实在不行,胖婶子准备给她侄女祁英在全镇撒网找个靠谱的郎婿,以她在陶源镇说媒的经验,这也是一个良策。只是没想到,刚进门就看见纪羡良的母亲吊在了房梁上,胖婶子急忙冲着门口的大街呼喊救人,路过的街坊听到呼喊声,大家才把纪羡良的母亲从吊绳上解救下来。
此时,纪羡良在桃花的劝说痛骂下,提着包从外面走进来,看着家门口被围的水泄不通,才知道母亲出事了。只是还好,救治的比较及时,纪羡良的母亲在大家的议论声中苏醒了过来,看着母亲脖子上的勒痕,纪羡良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崩塌,想想母亲守寡多年养大自己的经过,纪羡良一直哭着给母亲道歉,娘俩抱头痛哭的场景,让周围看热闹的四邻议论纷纷。
即使如此,纪羡良还在坚持对桃花的忠诚,他没有向母亲妥协,只是在做最后的挣扎。爱已生根,像野草一样,即便遇到风雨飘摇,没有什么可以阻止野草的见缝生长。毕竟初恋是每个人刻骨铭心的成长,更何况纪羡良是个情种,别看外表精瘦而阳刚,骨子里的一见钟情,是任何男人无法比拟的。
下了几天的大雪终于放晴了,桃花一早起来,准备去镇上给父亲抓药。在做早饭的时候,邻居家的大婶在院外大喊桃花的名字,说是有一个姑娘在村口找她,桃花通过邻家大婶的描述,也没猜出个一二三,放下手里的柴火,疑惑的朝着村口跑去。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穿着红色棉袄的姑娘站在村口,两条黑黝黝的辫子搭在胸前,一条粉红色的头巾遮挡着脸颊,清晨的旭日从东方刚刚升起,透着薄雾的阳光斜照过来,刚好看到姑娘的剪影不时冒着呼吸的寒气,如同画里走出来的怡人,美得让刺骨的早晨增加了几分温度。
“你找我啊?”桃花走到面前轻声的问道,只见姑娘回头,扯下遮脸的头巾,一双大眼睛带着笑意。
“你好,我是祁英,纪羡良的舅家表妹。”
桃花听到祁英的介绍,看着面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姑娘,没有任何的敌意,却多了一份怜悯,那是祁英开朗大方的性格,让桃花放下了夺爱之恨。桃花没有想到,她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两人彼此只是听说过各自的名字,本来就不该认识,因为都深爱着纪羡良,她们才有了生命中的交集。祁英夸奖桃花好美,那朵桃花胎记,更是锦上添花,要比自己想象的更漂亮。同时还说出了见面前和见面后的感受,祁英说自己是带着嫉妒心过来的,她一直也在猜想表哥深爱的女孩到底有多大的魅力?今天见了桃花,羡慕纪羡良的眼光。两位都是不满十七岁的姑娘,用各自谦逊的素质,承让着对方的品行,只有相见恨晚,没有醋意。
祁英还说,她原想着再争取下纪羡良,今天和桃花三两句的交谈后,祁英决定选择放弃,她希望桃花和纪羡良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桃花反问,对于她父亲的遗愿该怎么处理?祁英听后只是笑了笑,别看她从小是被捡来的孩子,而在那个贫苦的家庭,她的父母给予了祁英公主般的照顾,用一辈子的时间都无法还清这份父爱。至于父亲的遗愿,只能用撒谎来弥补。
听着祁英讲着自己和父母的点点滴滴,两个心心相惜的女孩,在尊重对方的同时,又可怜起彼此,那种从小到大的感受,她们是相同的,不管是捡来的孩子,还是脸上长有胎记的困扰,父母都把最伟大的怜爱给予了她们,可纪羡良只有一个,她们的选择也只有一个。
在祁英临走时,桃花问她对纪羡良的感情,单情的爱着一个人,可能最后受伤的只有自己。祁英却说,如果可以,她也不会后悔,毕竟还能满足父亲的遗愿。望着祁英渐渐远去的背影,在白雪茫茫之间,她好像看到了自己。
中午的时候,桃花走进了胖婶子家的药铺,张叔询问父亲陶行知的病情,桃花无奈的摇头示意。张叔说这是心病,文化人守信的心病,也只能再抓些草药慢慢调理。桃花询问胖婶子,纪羡良最近的情况?胖婶子给桃花讲起了纪羡良母亲在家上吊的事情,桃花听后满含泪水,她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可她更了解纪羡良,一时的服软只是对母亲的缓兵之计,可事情拖久了,最后受到伤害的可能会牵扯到两三个家庭,桃花需要首先做出决定。
“你看这事闹的,怎么可以上吊呢?纪羡良他娘在这条街上可是出了名的烈性子,不然怎么能守寡到今天。你爹为了你四姐的事情,也是一病不起,今年咋就没有一件顺心的喜事。”张叔在一边叹气道。
“我们这代人啊,肩上扛的东西太多,桃花,你也要体谅纪羡良他娘,包括你爹,都是一样。”胖婶子也在安慰。
桃花站在一旁没有说话,想想所发生的一件件事情,总感觉和自己有脱不了关系。帮不了爹,也帮不了纪羡良,更帮不了祁英,还有冯援朝的母亲。
“婶子,麻烦给你说个事。你给冯援朝他娘说说,我四姐不嫁,我嫁。如果人家不嫌弃就定日子吧。”桃花说完,眼眶里的泪水瞬间流了下来。
“这孩子,你说什么呢?那你和纪羡良怎么办?”
“我们就当有缘无份吧,欠他的,下辈子再还。”
“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你想好了?”胖婶子再三叮嘱。
“也只有我嫁了,我爹的病才能好起来,他清高了一辈子,也不喜欢欠别人的恩情,毕竟我爹的命,就是人家冯援朝的爹救回来的。至于纪羡良,我不想他背上不孝顺的骂名,他娘守寡一辈子养育他不容易,不能再有什么闪失?关于祁英她爹,一个将死之人,咱不能让他死不瞑目,况且祁英也是从小可怜,也只有我嫁了,才能把所有的事情解决掉。”桃花解释说。
“援朝他只有一个胳膊,属于残疾人。”
“没事,我脸上还有块胎记呢?挺好的。婶子,求你了,你中间给说说,”
“你这孩子,纪羡良会记恨你一辈子。”胖婶子拉着桃花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恨就恨吧。”
桃花已经想好的事情,胖婶子也拧不过她的决定,只有按照桃花的意思,去给冯援朝的母亲说说这门亲事,这是胖婶子作为媒婆以来,最难受的一次说亲,她是真的把桃花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为此还伤心的把药铺关门了两天。
桃花对纪羡良的感情是至死不渝的,只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宁,才决定嫁给冯援朝,哪怕纪羡良会记恨自己一辈子。桃花相信祁英会一直深爱着纪羡良,她很放心,只有自己先放手,这个冬天才能迎来初春的第一缕阳光。可是,桃花忘记了一件事,纪羡良是一个什么样的情种?如果有一天,他知道桃花为了自己所做的牺牲,他又会怎样渡过余生呢?至于冯援朝,桃花只能用一生去适应着爱护这个男人,然后好好孝顺他的瞎眼亲娘,只有这样才能还清对冯援朝的不公平。
桃花回到家,把药煎好之后端在了父亲的炕头上。看着父亲苍白的脸颊,桃花跪在炕头把嫁给冯援朝的事情说了一遍。陶行知老两口听到女儿这样的决定,说什么都不会同意。他们本来就已经亏欠这个女儿,又怎么再能为父还债去嫁一个残疾人?
“这是爹欠的债,怎么能让你去还?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不是小孩过家家。”
桃花再三劝说父母,她谎称自己是喜欢冯援朝的,桃花还讲起遇到野狼的时候,冯援朝营救自己的进过。桃花还撒谎说起纪羡良好多缺点,包括她霸道的母亲,看着面前的女儿如此肯定,陶行知老两口只能暂时应允下来。如果哪天知道桃花出嫁给冯援朝,只是为了好几个家庭的安宁,以陶行知的性格,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胖婶子按照桃花的吩咐,她去找到了冯援朝的母亲,撒谎说桃花喜欢上了她的儿子,如果不嫌弃,桃花想替姐出嫁,最好年之前就定下结婚的日子。冯援朝的母亲听后很是高兴,其实,那次在一起吃饭就喜欢上了桃花,因为喜欢桃花才多问了几句,没想到这么一句多问,竟然和她四姐的契约有关系。看着冯援朝的母亲这么喜欢桃花,胖婶子特意叮嘱道:“老嫂子,桃花要嫁给援朝的事情,纪羡良还不知道,可能后面把兄弟是做不成了,以后只能少在援朝面前提起他们兄弟俩的事情。”
“明白明白。”冯援朝的母亲一脸笑意的回答。
此时,冯援朝手里提着两野兔走进了屋内,他每天都要回来给母亲做饭。看见胖婶子坐在炕上,急忙招呼起来。“援朝回来了,婶子刚好有话给你说。”胖婶子把桃花替她四姐出嫁的想法又说了一遍。冯援朝听后,一口的不同意。
“咋了,人家桃花配不上你。”胖婶子质疑。
“不是的。”
“那为什么?”胖婶子追问。
他拉着胖婶子的胳膊走到屋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冯援朝是知道桃花和纪羡良现在的矛盾点,他不想趁人之危,而且两人是把兄弟,如果自己娶了桃花,他们哥俩会变成一世的仇人,冯援朝不想失去纪羡良这个兄弟。胖婶子听到冯援朝的顾虑追问道:“你给婶子一个实话,你喜不喜欢桃花吧?”
冯援朝面对胖婶子的追问,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用脚搓着地上的积雪。胖婶子说:“你喜欢就行了,既然桃花愿意嫁给你,你想这么多干嘛?想想你娘,为了你的亲事,她是怎么操心费劲的?”
胖婶子又把桃花为什么要给冯援朝的真正原因说了一遍,冯援朝听后难受的蹲在地上。他在想自己,是何德何能可以娶到这样的女人?冯援朝被桃花的宽广胸襟深深折服了,他瞬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决定。胖婶子还警告冯援朝,桃花嫁给他的真正原因千万不能告诉自己的母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他母亲的为人处世,哪怕千万个喜欢桃花,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胖婶子作为媒婆,她左右撒谎说和,只是希望安排好周围所有人,不能再给桃花添乱。
晚上,冯援朝找到了桃花,讲起了胖婶子去他家说亲的事情,也知道了桃花嫁给自己的真正原因。桃花以为冯援朝不愿意,在哽咽中恳求道,这是救治他父亲唯一的办法,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除陶行知的心病,包括纪羡良舅舅的遗愿等等问题。桃花还分析道,她嫁给冯援朝,纪羡良可能要记恨他一辈子,他们的把兄弟也可能做不成了,这是她对不起冯援朝的地方,希望冯援朝可以成全自己。
可桃花不知道,冯援朝是喜欢自己的,从第一次见到桃花就喜欢了。冯援朝还记得那次在集市买鞋时,看见桃花数钱的样子,一颦一笑之间,早就深深的烙在冯援朝的心里。桃花脸上虽然有胎记,如纪羡良喜欢桃花一样,都是很欣赏桃花骨子里的洒脱,这是任何男人没办法忘却的。冯援朝答应了桃花的请求,桃花还保证道,结婚后会好好孝敬他的母亲,已示感谢冯援朝的成全。桃花是幸福的,可又是不幸得。因为脸上的胎记,错过了人生太多的美好,也正是因为自己的胎记,更多人关注了她内心的善良。
桃花和胖婶子解决好冯援朝的应允,隔天在一个难得艳阳高照的集市上,桃花手里提着给纪羡良和他母亲做好的新衣服,两人闲逛在集市的人群中,看着裁剪好的衣服,纪羡良格外的惊喜。他还给桃花保证,一定会说服自己的母亲,只是时间的问题,他舅舅的病情熬不过这个冬天,等到他舅舅去世之后,他母亲不会再有阻拦。
桃花听后笑着说:“我们都应该学会长大,有些时候,学会成全,人生才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你娘养你这么大不容易,我们有时要体会父母的感受。”纪羡良听着桃花如母般的教导,没有过多的猜想。
两人在闲聊间,逛到了一个集市路口,看到一卖糖葫芦的摊位,桃花转头对纪羡良说:“再给我买串糖葫芦吧。”纪羡良听后付钱拿了两串。桃花手里攥着糖葫芦,想起了和纪羡良第一次相遇的过往,那时的两人无忧无虑,在美好的豆蔻年华积攒着相爱的点点滴滴,那短暂的青春,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流年。
集市上的人群开始慢慢散去,桃花撒谎说:“我最近要去县城三姐家住一段时间,帮着外甥女裁剪几身新衣服,你在家就好好的陪着你娘,别再惹婶子生气了,现在你舅舅病了,应该多替你娘分担些。”纪羡良听后满口的答应,他要送桃花回家,被桃花一口的否决,看着桃花离去的背影,不时回头笑着吃起糖葫芦,纪羡良站在原地也举着糖葫芦示意。可他不知道,桃花头也不回的瞬间,已经泪流满面,这一次是她们感情的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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