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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二年(公元1852年),曾国藩署吏部左侍郎,朝中二品大员。本来十年七迁,这个京官应该当得春风得意,踌躇满志,但在他却是满腔愤懑,豪情壮志得不到舒展。十几年京官生涯,让那个从湖南大山走出来的木讷青年不再只怀揣着光宗耀祖的“小家”情怀,深入骨髓里的那种“达则兼济天下”的救世理想让人到中年的他焦躁不安,更让他无法在沉闷污浊的大清官场得过且过,与众人同流合污,做一名懈怠圆滑、不痛不痒的官场“老油子”。正如他在给弟弟们的信中所说,“余益当尽忠报国,不得复顾身家之私矣”。
可是,彼时的大清官场,势必要让这个满怀理想主义的中年愤青失望了。从嘉庆皇帝朝中的曹振镛开始,清朝官场奉行”多磕头,少说话“,积弊多年,已经像是个病入膏肓的垂暮之人,下再多剂猛药也无济于事。曾国藩急于为沉疴多年的帝国寻一道激浊扬清的良方,痛斥官场弊端,却得罪了一众同僚,处处遭人讥讽。他怀揣拳拳报国之心,上书呼吁大刀阔斧的改革,却被皇帝不置可否,束之高阁,没了下文。预见到太平军起,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清江山摇摇欲坠,急躁的他不惜以身犯险,上书痛斥咸丰帝,差点被摘了脑袋。他刚直不阿,坚持权贵犯法,与庶民同罪,却触动了官场”官官相为“的潜规则,在京师处境变得举步维艰。
当年6月,曾国藩得了一个江西乡试正考官的外差,终于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离开这让人窒息的京城。赴任途中,他因母丧归家。这一年,太平军风起云涌,各地腐朽的清兵不堪一击,清政府岌岌可危。11月,咸丰帝命在家守孝的曾国藩和湖南巡抚张亮基一起搞”团练“。12月,在张亮基那里,曾国藩第一次见到了左宗棠。
这是两人的初次相遇,却充满了历史的戏谑意味。曾国藩是朝中二品大员,左宗棠只是张亮基身边的一个幕僚,也就是俗称的师爷。俩人的身份天差地别。可是对彼此的印象却是南辕北辙。按理说,曾国藩在朝野乡里早已是声名远播,一个小小的幕僚理应低眉顺眼,诚惶诚恐。可是历史偏偏不按常理出牌,这次初见,身为一个乡下举人的左宗棠不卑不亢、口若悬河、旁若无人、侃侃而谈,曾国藩对此人的文才武略早有所耳闻,此次一见,甚是青睐,在这乱世中,居然有人的远见卓识和报国谋略与自己不约而同,起了惺惺相惜之感。在给晚清中兴名臣胡林翼的信中,对左宗棠颇为赞赏。
可在才华横溢的左宗棠眼里,对曾国藩的印象却是另一番景象。他对曾国藩也是久仰大名,听闻其为人方正,学问精深,官声甚好。见了面却觉得虽然曾国藩平易近人,所思所想与自己甚为相得,其清朗做派可以让人在昏暗的政局中看到那一丝希望的曙光,但此人才具似乎是差了那么一点。他在给友人的信中说,与曾国藩“甚相得”,却又说曾“才具稍欠展开。” 其实也不难理解为何左宗棠会有这种感觉,对于曾国藩这样一个内秀的人来说,他的才情与抱负,不是一朝一夕能了解的。很多第一次见他的人都会觉得他有点“钝”,有点笨拙,类似今天所说的大智若愚。他的谨慎与木讷,在慷慨激昂、挥斥方遒的左宗棠看来,是有点不那么令人赏心悦目。
而这各有千秋的第一印象,也为两人后来波澜起伏、磕磕绊绊的关系作了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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