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渡清明
今年的节日似乎总沉浮着诡异的气息,应当是人鬼同行,本该有别致的感受,可我却偏偏要赶在这种日子上学,叫我不得不担心自己是否会遇上谁的灵魂,只是希望他们安然的飘过,记得自己生前的往事,不要再苦苦的执着。灵魂应当是没有重量的,所以不需要衣服来遮挡自己的身体,变成灵魂的人们,好像刚出生的婴儿,干净却不纯粹,我也明白清明时节总是雾雨纷纷的原因,就是遮盖住灵魂的身子,小心让能看见的人们识了去,饱满的灵魂有饱涨的乳房,这种美好是贪婪的我们最想要得到的,于是刚才在我身边匆匆掠过的浑浊空气,让我的眼睛跟着走了一圈方才回来我这里。
或许我也已是早死之人,冰冷又轻浮。晚上出门不归,天色由西边的蓝墨渐渐变到东方的黄绿,我能够调出这种颜色,用眼泪或者画笔,纸灰的味道混杂着黑色墨水的香气,有些呛人,于是我便掩住了口鼻,影影绰绰得火舌里有扭曲的身形,对我挥挥手,我报之以一笑,风吹来就灭了烟火,又引起点火之人的恸哭,为何要如此的落寞。
我总是想着,不与我相言的那个人还在不远处,然而与我相谈甚欢的这个人就在我的身后,借得一具躯体,还他往生的愿,如此的可爱,爱得又悲凉。有人的短信说他很难过,我想不明白为何,我也不愿意去想,谁都有自己的生活,我怎么有权利干涉。然后的的确确有人离开我了,我应该说我也很难过吗,我不能,所以我忍着,即使我真的很难过,还是说了晚安,不知梦里能否遇见那副容颜。烧纸回来的爸妈,让我很压抑,似乎还是刚才空旷的房间,打开所有灯光放大悲咒给自己听,然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弥勒和佛像开始微笑,想起有些人的信仰,不回头对这一阵清风说,你回来了。是的,该回来的都回来了,哪怕我也见不到,也触不到,也没有呼吸,也没有温度,可是我知道,我真真切切的感觉到,都回来了,还好,还没有腐烂。
对我这一天的昏睡,我不想做任何解释。只是有人把我留在梦里,然后我便从此明白,即使我永远不开灯,也看不到那团黑影在我的头顶盘旋游动,自言自语,即使如今回来了,以后也不会再见。从恐惧到自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转变,我习惯了某些事物的存在,他却消失又让我怎么接受得了。又记起地狱变,小时候的恐惧到现在冷眼看他出现在我眼前,早都适应,那些场景精细又痛苦,但愿不会有人再看到了,野鬼的狰狞源于油火的痛楚,所谓报应。前年这个日子,寒露,没有葬礼,只有惨白的天,我跟着灵车一脚一脚踩住落下来的冥纸,土黄银白的,很妖素,看着那些不知是否真心哭泣的人,我却发自内心的笑了,我说,真的,死了真的很好,却没有人愿意死去,谁让现实的诱惑太大,连死亡都无法勾引。
终于结束这惨切的一天,三十米一隔的路灯,十字路口聚集的火堆,都细细密密的燃烧着,烧三垛给亲属,再留下一垛给过路人,地下的世界,常听老人说,是有规格的,有专门的鬼魂上来把钱取走,再让地下的人们自己去领,那时的我不明白,现在看着火光把人脸烧的扭曲,终于知道了原因,那是因为不能让怀念亲人的鬼魂们把他们一起领走。逝者已去,生者何须悲矣。
清明了,我本以为我会写什么诗词来悼念亡灵,这样的感触似乎是不解风情的,然而就是我的清明。
清明了,没有长生的人,却有不老的灵魂,方才感叹我已活千年之久,陪我的人却不在今朝。
清明了,向东一直走的尽头是热闹的墓园,没有完成我的任务我无法去看他们。
清明了,终于水融化我赤裸的身体,顺着纸人附上灵魂,唇红齿白。
清明了,如来安详的看天主与安拉教徒争执,殊不知最可怕的是他自己。
清明了,我已经多少日子没有碰过冥纸,然后上香却灼了自己的手指,应当堕落了。
清明了,从山上一跃而下,向海的深处走去,或许幸福真的就在那里。
清明了,我喜爱的人不与我说话,忧愁着自己的心情,去他的世界,门未开,里面我听见欢歌笑语。
清明了,对谁说句快乐,谁又回答我同乐。
清明了,我想永久的睡去,如果梦里还能见到熟悉的人。
清明了,不知是否能留给我一些空闲的时光,让我哀哀的哭泣,却不敢让眼泪打湿他们的身体。
清明了,从七岁那年吹来的风,带来了烟灰,点燃了十七岁时候的自己。
清明了,就让我把最原本的自己还给世界,看着不知何时的毁灭。
我为谁烧纸,火光又烧着了我的衣襟,顺着蔓延跑过我的头发,天色昏暗,我这里炽热一片,看不见有雨湿了没有,谁家妇人的肩膀上有灰烬未干,谁又会守住一座坟墓,眼前荷尚未开,清明只过了一半,终究还是寒露时节没有那么惋惜,清水未融,桨也消失了,最后一次见到那些人,荧光的微微流火,小孩子穿过虚无的我。所谓清明时节,小雨碎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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