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田园

我住的小区，是附近仅存的七八十年代的老小区，随时都有可能被拆掉，所以房子的租金也相对比较便宜。我住在最高层，七楼，没电梯，我要讲的主角是我们楼里的一些大妈，据我观察我们小区的老龄化非常严重，所以每栋楼里都有一票大妈，先说我们楼里的这票。

最近我准备去投诉这票大妈，投诉她们在楼顶开垦种地，本来楼顶都是硬梆梆的水泥地，想在这里种地是天方夜谭，但是大妈是世界上最不容易屈服的群众，她们想种地，什么都拦不住，你种我也种，天台是大家的，于是我经常看到各色大妈提着桶拎着铲子气喘吁吁的往楼上运土，那铲子看起来就跟小孩刨沙子的玩具铲一样，我以为成不了什么气候。而且我很好奇她们的土从何来，从公园里挖的？小区绿化带里偷的？总之她们搞到了很多的土，这些来路不明的土就被源源不断运上天台。

深圳的天，要么太阳忒大，要么就瓢泼大雨连着下，在天台种地的方案实施起来困难程度比在沙漠里种仙人掌都大，没有足够的植被覆盖，水土流失也很严重，但在大妈这里都不是事，很快想出了新招，于是天台的花盆，破铁皮桶，石头槽子，旧塑料盆，烂木头箱子，越来越多，至于这些破烂都从哪淘的也是个迷，有的盆里种辣椒，有的盆里种蒜苗，有的盆里种生菜，反正每个盆都种的满满当当，如果有砖头缝石板缝，也绝不能浪费，可以种上韭菜，那些植物看起来半死不活，旁边擎天大楼的玻璃反着光，要把植物给晒蔫巴。

她们如此大跃进的种地，便招来了很多虫子，蝇子，扑棱蛾子，我们住顶楼，受灾最严重，晚上一开灯，蛾子砰砰砰的撞窗户，厨房里有马蜂来筑巢，蹲厕所的时候蚂蚁往身上爬，橱柜的盆里躺着虫子尸体，一到厨房总能惊到几只正在觅虫吃的壁虎，蟑螂时隐时现的进行各种小动作，晾衣服的时候有甲虫煽着小翅膀飞过，俨然，这是一片虫子的乐土，大妈们丰收没丰收我不知道，但是除虫没做到位绝不是好农民。

看王小波的《沉默的大多数》，有篇文章叫做门前空地，讲他在美国留学时，住的街区人种很杂，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一片空地，美国人就在门口那块空地搞草坪，英国人就要搞护栏，有乡村气氛，意大利人搞花坛，而中国人呢？当然要搞菜园子搞粪坑要种地，看纪录片《河西走廊》，非常直观的一个感受，古代先辈占领一个地方的标志是，我方人民开始在那个地方开垦种地。

我想中国人的染色体里存储着爱种地的数据，中国古代的先贤也爱谈种地，词人要歌咏种地，诗人要赋诗种地，所以大妈那么爱种地，天性使然。

那为啥大妈不卖了房子，去乡下随便什么地方买块地种，甚至当个地主也未尝不可啊？出世一直是种很高级的行为，但这种想法在现代纯属狗屁，大妈年轻时来到城市也如我们一样，是为了这辈子不种地，好不容易可以不种地，子孙后代都不用种地，不能因为骨子里要种地的洪荒之力要冲破封印就不理智啊！

还有些大妈，千里迢迢从农村跑来城市伺候孙子，又觉得无法融入，不接地气，于是思念自己的老本行，不种地就手痒。可城市确是没有地给他们可种，城市是属于年轻人的，是热腾腾的，是寸土寸金寸光阴的，于是她们便陷入一种尴尬困境。

旁边新开的楼盘，一众人民哄抢，这么高的楼也就一年时间便平地而起，直插云霄，据我观察，这些楼盘都是老人不宜居的，虽然在城市的心肝肺等主要器官上，可附近的楼群太密集了，为了保持整洁，甚至没有绿化，零星的几颗小树连鸡肋都算不上，年轻人居住倒是极好的，因为大家要么宅家里，要么约奶茶店咖啡厅里，要么酒吧商场里，对接触自然没有迫切的需求。

而老年人呢？人老了对新事物没那么多渴望，他们更渴望的应该是多与人和自然建立联系，不孤独，可楼底下没有树荫给他们唠嗑下象棋打牌，晒的要死也水泥地上也不适合打太极，晚上跳跳广场舞，年轻人又挺不乐意，挤一小时公交去公园打个太极又不现实，所以不能只建大楼，起码一群大楼应该能搭配一个小公园，要不非把这帮老头老太太逼疯不可，不过这也不关我什么事，反正我也没钱买房，老了不会住这，也不把我爹妈往这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