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传统的说法,冬至过后,冷在数九,“数九那个寒天下大雪”喽。
可现在这几年,冬天已不大像冬天了,下雪的几率越来越少,以至老天刚有些雪意,大家就严阵以待了。政府发布橙色预报,各家各户备足照明蜡烛,充电宝充满电,御寒的各种应急预案都在准备中,微信中各群关于大雪将至恢谐或恐慌的段子不断飞传。
天色越来越灰暗,霏霏冷雨中,人们努力去辨认雪的影子。然而正如段子中所说的“雪来到长沙上空,一直在尴尬中徘徊”。 大家在等雪,我也在等雪。等待中我不禁也想起那些年,那些冬,那些事来。
(一)
想想上世纪我们做孩子的那些年代,冷,是最平常的事了。每个冬天,要下好几场雪。但正是如此,冬天也成了孩子们最喜欢的季节。
那些年,各家没有空调,条件稍好些,父母会烧起一个炭盆子。作为孩子的我们,很忙,不会坐到炭盆子子前烤火的,我们忙着玩雪。
上学,穿上母亲用大朵棉花做成的巴厚棉衣,踩着吱嘎吱嘎响的雪到学校。教室里没有炭盆子,坐一节课下来,还是有些冷的。那么,下课就有好几种运动是我们御寒的方式了。一群男女同学聚集在教室一方的墙边,靠墙紧挨着互相挤压撞击,运动名称叫“挤油渣”。力气小的女同学就被当做“油渣”被挤了出来,每挤出一个人,这个时候的男同学那个高兴啊起哄啊,掀开帽子,头顶直冒热气。被挤出来的同学呢,不服气的重新加入队伍,从队伍的两边进去,朝中间挤,非要把哪个叫声最响的小子给挤出来。
力气最弱的,认输,邀上另一个同学,踢脚去。这项运动是两人相对,对角相互跳着去踢对方的脚尖,先慢,渐快,还有口诀“一,二,三,四,五,六,七,马兰开花二十一,……”,只要双方配合默契,脚尖不乱,就一直踢下去,直到气喘吁吁,笑声滚成一串才停了下来。铃声响了,大家作鸟兽散,各自回到座位,暖和和的开始上课。
放学了,路上,大家搓着雪团,追打着雪仗,碰到路滑,大家摔倒成一团,索性,一屁股梭出去好远。要不就面朝雪地扑下去,铺一个雪人印,鼻子嘴巴沾满雪粒也乐呵呵的。只是衣服湿了,鞋袜湿了,还是有些怕的,回家会挨骂,那年代,只有一套棉衣裤,没换的。
冬天最喜欢的还有一件事,是数雪花。下雪的时候,我们滴滴嘟嘟一大群孩子会跑到空地上,仰着脸,张着手,接雪花看,雪花到底有几片叶子,但从没看清过。
还有最过瘾的是吃冰凌。屋檐上的滴水在下坠的过程中迅速冰冻,结成长长的冰凌。我们用棍子轻轻敲打,接住,迫不及待的往口里塞,那个冰啊,比夏天吃冰棍还爽!而今,别说吃不到这种冰凌,雪花也成了稀罕物了。
(二)
走过几个冬,又经过几个夏,我们长成了十五、六岁的知青,该下放了。下放农村的几年里,我们还是像孩子样盼望下雪,不为吃冰凌,只为下雪了,不要出工,还可以去买包子吃。
秋收后,我们就在床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稻草,等下雪的时候,稻草就能为我们暖冬。
那些年,那些冬,雪都很大。我们知青点的房子窗户没有玻璃,都是用塑料薄膜订上的。冬天一到,风就扯着着薄膜哗哗的响。我们蜷缩在稻草床中,用厚实的蚊帐压紧。管它风啊雪啊,很快就能睡着。
睡梦中,薄膜窗被风撕开了。雪花轻盈的飘了进来,悄悄地趴满房间,如果不是蚊帐的抵御,我们就盖上了雪花被了。
清晨,朦胧中,只听得我们一位知青惊讶一声“啊—呀——”
“怎么了?”大家忙掀帐探头问。
那位知青惊讶的声调降了八度,改为若无其事的口气答道:“下雪了”。
哈哈哈,大家一阵笑声,又一阵欢呼,“不要出工了”。不出工的欢欣足以让我们容忍雪花的肆无忌惮。
大家继续赖在稻草床中做浏阳梦。直到房外过道上响起厨房师傅彭老头的喊声“呷—饭—哒—了”。这一声喊不打紧,知青们鲤鱼挺身飞快起床,因为,去得早的,能舀到辣椒汤上的那层浮油,晚去的,只有底下的辣椒皮水了。
既然下雪不要出工,大家青春荷尔蒙有剩,拉琴,唱戏,在雪地里摆几个paos。没味了,有人提议去离知青点十几公里路远的一个小镇去呷包子。于是田野的雪道上,出现了我们一大群村姑,一人顶着块花围巾,斜跨着军绿色书包,迎着风,朝小镇包子铺开去。
包子馅是红糖的,心急一口咬下去,热包子糖水流了一手,忙舔手上的糖水,不小心包子另一边的糖水又淌开了,若不是冬天衣服多,“吃包子烫到背心”的事真的会发生。
至于男知青们是不屑于跟我们去吃包子的。他们相邀着去进行捉猫、打狗、偷油的“英雄壮举”。做熟了,他们发善心,会叫喊我们女知青去“吃狗肉、猫肉”。这一天,我们像过节般快乐,而这一切,都感谢冬天雪花的恩赐啊。
时过境迁,青春随着雪花的飘洒挥发在那广袤的田野山地中,再也找不到了。
......
想了这些,我走到门前,仰望天空,看到“雪还在一定的高度中思考,徘徊着,犹豫着”。
明天雪会下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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