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15日上午,国内首例12岁以下儿童骑行共享单车死亡索赔案在上海静安区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2017年3月26日下午,受害人高某与3名小伙伴在玩耍时,将一辆装置机械锁具,但密码未打乱的ofo共享单车开锁,随后另3人也相继开锁ofo共享单车。4人一同上路骑行至上海市某路口时,高某与肇事大型客车相撞,当场受重伤,经抢救无效死亡。受害人父母随后将ofo公司连同肇事方及保险公司诉至法院,索赔866万余元。此外,原告还申请静安区人民法院判令北京拜客洛克科技有限公司(ofo小黄车运营方)立即召回市面上所有配备机械密码锁具的ofo共享单车,并更换为高安全性锁具。
对此,一笑君又想到了近期发生的另两起引发全国关注的事件:一起是8月31日,陕西榆林市某医院,26岁的产妇马茸茸因难忍顺产疼痛,导致情绪失控,从该院待产室备用手术室坠楼身亡;一起是9月7日,WePhone开发者苏享茂被传疑遭骗婚,被前妻索要1000万元和房产赔偿后自杀身亡。
这三起事件的共同特点是罕见,用统计学的术语来讲就是小概率事件,即概率很接近于0,在大量重复试验中出现的频率非常低的事件。
譬如,本文开头提到的未成年人骑行小黄车遇车祸死亡事件就必须同时满足下列条件:第一是未成年人;第二是想骑车的未成年人;第三是想骑车又无车正好看见小黄车的未成年人;第四是想骑车又无车正好看见小黄车还能顺利破解密码的未成年人;第五是想骑车又无车正好看见小黄车还能顺利破解密码又和小伙伴飙车的未成年人;第六是想骑车又无车正好看见小黄车还能顺利破解密码又和小伙伴飙车恰好与大货车相撞的未成年人;第七是想骑车又无车正好看见小黄车还能顺利破解密码又和小伙伴飙车恰好与大货车相撞经抢救无效死亡的未成年人。
万分之一乘以万分之一再乘以万分之一还乘以万分之一一直乘以万分之一等于一。
对,诸君没有看错,小概率在统计学中还有一个说法,叫“小概率抵不过大基数”,只要样本足够多、时间足够长,小概率事件将会成为必然发生的事件!正如今天我们讨论的未成年人骑行小黄车遇车祸死亡事件,不管可能性多小,它都真实的发生了。而,在我们的历史发展中,往往是这些小概率事件引发了一系列大变革:
◆2011年7月23日,甬温线浙江省温州市境内,由北京南站开往福州站的D301次列车与杭州站开往福州南站的D3115次列车因雷击导致中控系统紊乱引发动车组列车追尾事故,造成40人死亡、172人受伤,直接经济损失19371.65万元,引发了全民对高铁安全的关注。其直接后果是之后所有的列车调度指挥、列车运行控制全部为安全让路,原本高歌猛进的高铁建设一度陷入停滞。直到2017年8月20日,中国铁路总公司宣布,“复兴号”动车组将在京沪高铁率先实现350公里时速运营,才意味着时隔六年,中国高铁迎来了350公里时代的回归。而在全球范围内截止目前因高铁事故造成多人死亡的案例共3起:1998年6月3日,德国艾须德高铁车祸造成101人死亡;2005年4月25日,日本JR福知山线出轨事故造成107人死亡;2011年7月23日,中国甬温线动车追尾事故造成40人死亡。
◆2003年3月17日晚,任职于广州某公司的湖北青年孙志刚在前往网吧的路上,因缺少暂住证,被警察送至广州市“三无”人员收容遣送中转站收容。次日,孙志刚被收容站送往一家收容人员救治站。在这里,孙志刚受到工作人员以及其他收容人员的野蛮殴打,并于3月20日死于这家救治站,这一事件被称为“孙志刚事件”。其直接后果是除了打人者死其余抵罪之外,在社会上掀起了对收容遣送制度的大讨论,最终因一个人的死亡而引发国务院废除了老的《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出台了新的《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救助管理办法》,而其管理方式也从强制“收容”变为自愿“救助”。因未携带身份证,被收容进而被打死,目前媒体报道广为人知的,全国仅有孙志刚一例。
◆2010年3月23日早晨7点20分,福建南平市延平区实验小学门口,疑似精神病人郑民生手持凶器一连伤害13名小学生,造成8人死亡,5人受伤;紧接着,4月29日上午9时40分,无业人员徐玉元持刀冲入江苏泰兴市泰兴镇中心幼儿园,砍伤31人,包括28名幼儿、2名教师、1名保安。其直接后果是引发了全社会对校园安全、对精神病人问题的大讨论,有人进而分析是否是由于收入分配不公导致贫富差距过大等社会问题长久积累的怨气诱发了极少数底层民众的理性失控,以致丧心病狂,报复社会,并发出了我们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的呐喊。公安部、教育部则接连发文强化学校及周边安全,继而学校配备保安,保安配备警械,城管警察上下学高峰站岗,学生下课即走不许在校园玩耍逗留。
概率小,其引发的变革可不小,而随之付出的社会成本更为巨大!正如开头一笑君谈到的三起案件,ofo事件最可能导致的是用户注册资料审核系统的升级必须添加未成年人身份禁止功能,甚至ofo绝对有可能迫于舆论的压力在全国全面更换目前的机械锁;产妇坠楼案则引发了对“无痛分娩”的呼唤,也许不久的将来,麻醉师将是妇产科的标配,而其中对相关人才的缺口也有可能激发一个医学专业的迅速膨胀,更有可能是医院一方将会创设更为严谨更为“无懈可击”的免责声明和对家属更多的签名要求;而苏享茂必将引发人们对婚姻的恐惧,对婚恋机构的更加不信任,也许还会引发一次婚恋网站的大洗牌,那些不能为注册会员信息真实性提供担保的网站将被用户抛弃进而退出市场。
小概率事件影响之大,关注度之高,以至于我们常常忽略了对大概率事件的关注和反思,比如车祸,比如狂犬病。正如一个流传的段子,布什说:“我们准备干掉4百万伊拉克人和1个修单车的。”CNN记者:“1个修单车的?!为什么要杀死一个修单车的?”布什转身拍拍鲍威尔的肩膀:“看吧,我都说没有人会关心那4百万伊拉克人。”这就是公众,他们只关心奇怪的个案。
什么是大概率事件?据不完全统计,中国每年非正常死亡人数超过320万,其中因自杀死亡者高达28.7万;约有20万人死于药物不良反应;医疗事故死亡20万人(估算);约有13万人死于结核病;2005年全国共报告甲、乙类传染病死亡病例13185人;每年道路交通事故死亡约10万;因装修污染引起的死亡人数已达11.1万人;工伤事故死亡约13万多人;触电死亡约8000人;火灾年平均损失近200亿元,并有2300多民众伤亡;每年有1.6万中小学生、3000名大学生非正常死亡;各类刑事案件死亡年均近7万人;因使用不当导致农药中毒的死亡人数每年达上万人;食物中毒死亡数万;1986年因酒精中毒死亡9830人;每年过劳死人数达60万;直接或间接每年因大气污染死亡38.5万人。
这些大概率事件,因其发生率之高,存在地域之广,涉及人口之多,反而磨钝了我们的神经,以至于成了那没人关心的“4百万伊拉克人”!你在惋惜跳楼的苏享茂,你在同情坠亡的马茸茸的同时,可能说出陕西8·10特大车祸中36名遇难者中的一个亡者的姓名吗?可有想过对目前交通设施建设、交通运营单位以及交通安全现状及存在问题的反思吗?
鲜活、容易记忆的事件,即知觉易得性事件,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们的社会感知,以至于我们常常会为飞机失事这样的小概率事件忧心忡忡产生恐惧,而忽略了抽烟、酗酒、开车这样的大概率至死因素对我们的影响,这在心理学上有一个专有名词叫“概率性忽视”。
一笑君最担心的不是ofo要换锁得花多少钱,也不是全面推行“无痛分娩”麻醉师够不够,更不是倒闭几家网站,而是担心全社会陷入“概率性忽视”的陷阱,男生因苏享茂的遭遇不敢再谈婚论嫁,女生因马茸茸的坠亡不敢再怀孕生子,企业因ofo的困境不再大胆创新!
这才是小概率事件,最大的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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