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维诺先生在生前准备去哈佛举办一次演讲,但他猝然逝去,他的讲稿被编纂取名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卡先生原来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但他对于文学和小说的热爱促使他想对未来还热爱小说艺术的人们讲述这门手艺伟大的历史和传承。可造化弄人,讲稿没有写完,大师就先去见马克思了。当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因此颁给了法国新小说的代表人物克洛德西蒙。西蒙先生的作品我看过一部植物园,看完相当于没看,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是书的排版出了问题,导致我一点都没看懂。在某些方面我觉得他甚至不如新小说派的罗伯格利耶,纳塔莉萨洛特。
卡尔维诺原来是意共成员,早年也曾写过主旋律小说。后来从良开始搞艺术创作。他的小说引人入胜,从<我们的祖先>到<看不见的城市>到<宇宙奇趣>到<寒冬夜行人>.很多年前我还有幸从旧书摊上买到一本很薄的小册子<<帕洛马尔>>,这是卡尔维诺最后一本小说。读过王小波先生的人必知道他对卡尔维诺推崇备至,在于卡尔维诺的隽永与有趣以及探索小说艺术的无限可能性。听说卡尔维诺还编纂过意大利童话集,说明人无关多大年龄,学识多少,有趣是一项气质,他追随人的一生。
我从小到大读书,见到学识渊博的古板老先生就想回家生病,见到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就奋发涂墙。我觉得这个事情再正常不过,因为成长需要活力。我高中毕业时送了一本手写的小说集给当时刚大学毕业没多久来我校锻炼的漂亮女老师,那个东西写在一本练习本上,字迹潦草,一派胡言,充满躁动。她将那个本子小心搁在抽屉里,用三块橡皮压住,笑呵呵地说就等出名以后卖个好价钱了。后来该老师一路做到教导主任,副校长,现在调到教委工作,屈指算来,现在也才三十七八。说明任何人的成长都需要活力,否则很容易一下就蔫了,变成白发苍苍的无趣老先生。小说也需要活力,现在已经不是围炉夜话的年代,十几岁的小伙子闲来无事就能用社交软件泡妞,三天就能约一炮,他们忙得不得了啊。谁有空读你几百页絮絮叨叨的文字受教育,古典小说被淘汰我看也是很正常的。现在除了中文系的学生被要求读那些大部头的经典名著,我碰到的年轻人已经很少读书了。信息的来源仿佛天外飞剑,万剑穿胸,接招都来不及根本没时间思辨。一本几百页的小说给你拍成两个半小时的电影,画面炫酷,女主迷人,花的钱比买原著还便宜。电影院里黑灯瞎火还能打个kiss摸个大腿什么的。这买卖傻瓜都知道划得来。
卡尔维诺提出了六种古往今来的文学品质 轻逸,迅速,确切,易见,繁复,连贯。连贯没有写完,他就去世了。他认为这些品质是过去千年留给未来文学的礼物。但我看来到今天,至少小说已经走进了死胡同,相比电影电视,就如在中国女足的境况比之男足。写长了没人看,写短了不挣钱。我一度对此十分失望并几乎放弃了自己写一点东西的念头。遂投身入万劫不复的服装大潮中,十几年来,游泳至今,尚未见到任何上岸可能。
但大师的想法永远是高瞻远瞩的,卡尔维诺之所以确定文学艺术在未来千年还会持续存在下去,并能被发扬光大,是出于对人类持续自我反省并能在浮躁中最终回归内心的自信。你看我才活到三十多岁,忽然回归到十几二十多岁时的状态,在烦闷的时候通过表达自己来排解压力。说明面对未知任何一个人都有倾诉的本能,与坚强脆弱无关,与头脑清醒有关。并希望以此达到内心的平静。所以文学艺术看来永不会消亡,他是每一个时代的心灵的最终归宿,破窗而出,破茧成蝶。
最后来讲讲我们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我一直认为在任何时代知识分子不能和书呆子划等号,否则范进洪秀全也能算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应该是知书达礼,内心平和,但同时汪洋恣意,嬉笑怒骂。他们应该首先是一群有趣的人,充满七情六欲,热爱春花秋月,夏虫冬雪,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当每一阵落山风吹过海洋,当每一个好姑娘经过身旁,他们都能感受到这一切之中的美好,并告诉他们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们活过,爱过,写作过。虽然没能青史留名。但活在这个世上,哪怕只要能让一颗心免于哀伤,我便不虚此生。
2015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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