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兔人生
文/云物农语
姑奶奶几十年都是一个人过,她长年养大白兔,对它们的生活习性早已了如指掌。
姑奶奶年轻时嫁的男人在国共战争年代外出参加战事就再也没有过音迅,死亡的可能性极大。她一直没有改嫁,娘女俩相依为命。
她一手把女儿带大后,直接嫁了人,没有招上门女婿,也许嫁出去对女儿更好吧!姑奶奶家只有三间板房,家什也很少。不是姑奶奶特别喜欢大白兔,大白兔也相对容易养。养猪、牛或羊要圈才好,但她家没有,养鸭或鹅要场地,她还是没有。她就利用靠外面的大间养了一群大白兔,还有几只鸡在屋外散养着。
她过得一直很节俭,从不浪费一点东西,包括用的水都会循环利用。村里的井泉水实在太多了,没有人去挑的时候总是在往外流。但到了她家里就变得特有价值,洗完澡的水在大木盆里,她要拿块抹布把家里那少有的几件家什用洗澡水全部清洁一遍,即使它们早已油漆斑驳,她也是对它们如艺术品一样珍惜。烧火的柴禾是一小把烧完才放下一小把再接上。
姑奶奶跟我们讲,“每个人,一生下来便固定好了物品钱财的量,你不懂节制,就会提前用完,你再多用,就把下辈子的都用了。死后会下狱,要喝脏水,穷得没一个铜板花,永世也难得再投人世了,受尽无头的苦难。” 其实,道理很简单,她一个人过生活,节约用水就少花力气和时间去井里挑水。小火烧柴便不要费力去砍更多的柴了。这是她生活的智慧,简约便好。浪费的不会是花了自己下辈子的份,但一定是用了后辈们的资源。
我们姊妹几个有时同奶奶去她家玩,总喜欢帮她去挑水,但她最怕把她的木桶摔坏了,一再叮嘱,“小心点,挑少点,不要走太快。” 生怕出丁点差错。
姑奶奶养的大白兔毛色干净,雪白雪白的,像棉花团。她把它们养在大间里,方便兔兔们跑跳活动。空闲时,她坐在大门口用一根细竹杆在驱赶兔兔,促使它们运动,增加灵活性,既增强体力还能锻炼肌肉。门口是一条过路,偶尔有狗路过家门口,若想咬到她家的兔子是特别难的。它们非常灵敏,一有风吹草动,便撒腿向地洞里跑进去了,留下晃过眼前的多条白线在脑海,只捕捉到它们的粗略运动轨迹,但很遗憾,没有一只还能追踪得到。傻眼的流浪狗只得悻悻地走了。一会,兔兔们又探头探脑出洞来,它们常这样躲避天敌。姑奶奶说:“常运动的兔子肌肉发达,健壮,肉也更好吃。” 她养的兔兔从不愁卖,也没见过有生病死去的。
姑奶奶每天都会到外面去割新鲜的草,都是些有刺且含水量较少的青料。她说,兔兔本来在山中生活,就不喜湿,吃多了含水量大的草,胃就不好了,是会生病的。鼓胀着的大肚子再也吃不进去东西,很快就会死掉。也许是姑奶奶早年养大白兔就出现过这种意外,但她善于总结经验,就把它们养得好了,发展壮大了兔兔家族。
兔兔有一些特别的习性,姑奶奶也都了如指掌,是公是母,她看它们在那里走一走就知道了。她没有上学读过书,写自己的名字都是后来女儿教会她的。对“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也没有听说过,但不防碍她认清哪一只是公兔,哪一只又是母兔。她还通过兔兔的粪便的形状分出了圆球形的是公兔,而母兔的则是扁圆形的。兔兔的消化吸收功能不太好,每拉出一些便便,就会有一颗还没有完全消化吸收营养的粪球排出,但聪明的兔兔是不会浪费这“出口”的食物的。绝不会让它落在地上,它会把头快速反转过去,把那颗咬在嘴里,启动那特有的三瓣嘴巴再来一次咀嚼后吞进胃里让其重来一次身体旅行。
兔兔的繁殖能力很强,一窝会下六只以上,性成熟也早,营养充足的母兔能连续几个月每月下一窝崽,但这在姑奶奶家不存在。不是她养得不好,而是她说兔兔也同人一样,怀孕产仔都是伤身体的,兔妈妈辛苦,不能让它们太累了。姑奶奶家养的兔兔就是经精心照料的宠物。
哪只母兔什么时候发情了,几天后又有了什么变化,她都清楚。她把那怀孕的准兔妈妈单独隔离开来开小灶喂养,补充给它一些平常不会喂到的特别饲料,如碎米糠,把一点点食盐加进饲料,几天喂一次清水,其次就是草料会选择稍鲜嫩且营养丰富的给它独享。如花生秧、豆苗和红薯蔓等青料。姑奶奶说:“如果不把怀孕的母兔隔离开,公兔到了一定的时间又会与母兔交配,而形成孕中孕。前面一窝还没有产下,后面又怀上了,待产下后母兔要奶水喂养幼仔,腹中的胎儿也开始发育,兔妈妈会很辛苦的,会因精力不够而消瘦或生病或幼仔夭折。所以,要养好就要做好保护措施,让兔妈妈安心备孕。而公兔不隔离则可利用它使其它性成熟的母兔怀孕,反正平常也只养一只成年公兔,不存在竞争打架的可能。”
姑奶奶养的兔兔一生下来就比一般人家养的一只重几克。看着那些红粉柔嫩的小东西,孩子是很想拿到手上把玩的。这时它们还只长了丁点的白毛绒,眼晴是紧闭的,在产窝里爬动,可能在找妈妈。但它们的妈妈一天只在喂奶的时候亲近它们,且只一次,那时它们就要各自使尽吃奶的力,吸饱喝足,不然要挨饿。约一周后,它们的眼晴发育成熟了,这时已睁开,但还很小。身上的毛也长得有些浓密了,几乎看不到那粉嫩的皮了,它们标志性的长耳朵也开始发育,小小的两只顶在头上,转动灵活。时间一天天过去,兔兔宝宝一天一个样,到了一定的时间,也许奶水不够,调皮的小兔兔会从窝里往外爬,去探索兔生的新世界。
它们跟随妈妈的脚步,刚开始在地上是走,几次后就会蹦哒了,围在草料边闻那些妈妈吃得正香的对于它们还是很陌生的却要吃上一辈子的食物。偶尔也学着尖着嘴巴咬一丁点儿,具体尝到了什么味不知道,反正它们没有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这味绝对不比母乳香甜。再过几天,一窝的小白兔都从窝里到了地上,最早出来的那几只已经在啃草尖嫩芽了,后面出来的则在凑热闹,在草料上踩来踩去,爬上爬下。它们还是想念妈妈的奶水,但兔妈妈早已不堪重负,虽姑奶奶还喂了些黄豆,稻谷。但母兔时刻在躲避这群贪婪的寄生儿女,在训练它们独立,自己吃草,各管各饱。全部的小兔兔都吃草约一周后,姑奶奶又把它们与兔妈妈分隔开了,小兔崽单独吃些特别鲜嫩的草,母兔则放在另一个小圈里养十天左右让它恢复些体力再放回群兔中过群居生活。有竞争的环境更利于健康,这是姑奶奶长年的总结。包括小兔兔也会在一段时间后全部加入大家族里去,与它们的大哥哥,大姐姐,爸爸,妈妈,还有其它长辈一起分享姑奶奶辛苦为它们从野地里割回的各种草料。
说到割草,姑奶奶可是受过大惊吓的。她常去那些靠山边的坡地、茶园割草,那些地方偏僻,少有人去,也常使她能满载而归。不定期地去割,每次都能割到不太老的草料。她早已习惯了,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有一年秋天,中稻收割完了,油茶园的茶籽也成熟了,都摘完了。姑奶奶又像往年一样去油茶地边割草边捡那些成熟后掉落的茶籽,积存起来卖掉换点钱买生活用品。她一大早就出门,背上一个草篮子带了一个布袋。她顺着茶地的坡从下往上,一级一级上,看到合适的草料割了放篮子里,看到那落在枯叶上的油茶籽捡起来放进布袋。弓着腰踩着一路枯叶双眼紧盯着脚下,生怕有一颗果实错过。油茶早已摘完,掉落下的茶籽只是偶尔几颗躲在叶丛中的小果现在炸裂开落进了枯叶间。老人节俭,这些对于她来说是可以利用的资源,每年捡到几十斤。
虽然秋天了,但太阳还是火热。姑奶奶早已大汗淋漓,汗水浸透了身上的蓝布衬衫。她向茶地中的桐子树底走去,那枝繁叶茂的树冠是蔽阴的好去处。由于怕错过一粒茶籽,她始终弯着腰看地上,当她快靠近桐子树时,一股毛骨悚然的冷风扑面吹向她。姑奶奶正想说:“好凉快!再来一阵吧!” 猛然抬头间,她看到一具男人的尸体直直地挂在那根大枝上。她来不及定睛细看,吓得魂飞魄散,背着她的草篮抓牢手里的布袋直奔茶地坡下。一路没有停下半步休息,直奔到了我奶奶家。她蓝布衫像刚从水里捞起一般,都在向下滴汗水了,脸色苍白,花灰的头发蓬乱,没人知道她受了多大的惊吓,但她当时的样子实在是落魄。
这突然的意外对于几十年在外,在野地独自活动的她还是头一遭。奶奶不知道她怎么了,看姑奶奶慌里慌张的样子,把她请进了屋里。惊魂未定的姑奶奶坐在凳子上,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她以为还像旧时那样,自己会成了嫌疑犯,要被抓起来坐牢的。其实这事跟她没关系。奶奶把我妈叫过来,叫她去乡上报了案。
马上就有一群人往那茶地去看了现场,死者是另一个村里的一个男人,因为情而困属上吊自尽的。
当天晚上有个赶鸭子的人在那山脚的梯田过夜可以作证。他当时以为这地方不干净,听到断断续续模糊的哭泣声,一直到大半夜,后面就没了声响,第二天早上他上街卖鸭蛋去了,也没有同别人提起自己晚上所听到的异声。谁知近中午就被可怜的姑奶奶撞到了,把她给吓了一大跳。
姑奶奶人已经很老了,通过那次的惊吓后,众人都劝她把那些宝贝兔兔卖掉清静几年享受一下晚年算了。她刚开始还是很不舍,后来想想也同意了。渐渐地把她的兔兔都出手了,没再养了。没事做了后,她常来与奶奶闲聊,偶尔去女儿家小住。但她常说起那些曾经带给她陪伴与给予过收益的宝贝兔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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