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尘看着王彦章父女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看着这座小小的饭馆被他和王彦章的比武弄得乱七八糟,心中一阵歉意,从怀中掏出仅剩下不到十两的银子,道:“掌柜的,实在对不住,把你这里的东西都打烂了,这些银子你拿去再买几套桌椅吧。”
掌柜的并不伸手接钱,对李轻尘笑道:“方才那位姑娘已经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别说一张桌子几个凳子,就算把我这小店的家什全都换一遍都没问题,相公不必客气。”李轻尘这才知道王诗剑竟然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心中对她不由得暗暗感激,倘若不是这样,身上的钱全部赔给了店家,他和欧冶芒父子今晚可能就要露宿街头了。
欧冶芒走过来将一个极为精美的荷包递给李轻尘,道:“王姑娘让我将这个荷包交给你。”李轻尘心中惊讶之极,这荷包一看就是装银子用的,显然王诗剑已经预料到了他身上银子不多,才会在赔偿店家之后还将多余的钱都给了他。
李轻尘呆呆的看着荷包,心中浮起一个疑问: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欧冶芒见李轻尘不接荷包,呵呵笑道:“我本待不要,但王姑娘并不是给我的,而是让我转交给你,当时你和正在王彦章比拼内功,我也没办法问你心思如何,只好收下啦!”
李轻尘心中又感激又惭愧,王诗剑心思聪慧,她猜到他和欧冶芒父子身上的盘缠定然不足,也知道若是直接送给他或者欧冶芒父子的话他们肯定都不会要,因此才会嘱咐欧冶芒将银子转交给李轻尘。这样一来欧冶芒肯定不会推脱,而等李轻尘知道的时候,他们父女早就走了,李轻尘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当时李轻尘和王彦章胜负未分,王诗剑难道就这么肯定他会战胜王彦章?或者她早就知道父亲的心意,无论此番比拼的胜负如何,王彦章都会和她离开金陵,不再管莫同和逍遥窝之间的纠纷?事实到底如何,只能等下次见到她之后再问清楚了。
李轻尘怔忡了半晌,低头看着手中的那只荷包,天青色的丝绸缎面上绣着一只含苞待放的莲花,荷包虽然不大,但做工却极为精致,一看就是上等的货色。他打开荷包,里面竟然是一小袋金子,最上面还放着一只小小的金钗。
这一袋金子虽然不多,但已经足够他和欧冶芒父子花用一年。王诗剑这次来南京已经变回女儿装,这只金钗李轻尘依稀记得她是戴在头上的,为什么她还要将这只金钗留给他呢?
这些念头在李轻尘的头脑里往来冲突,弄得他竟然有些心烦意乱,索性将荷包递给欧冶芒道:“欧冶大叔,你和小石头拿这些钱去找个地方住下来,两个月后,咱们还在这里会合,然后一起去取紫氲金精。”
欧冶芒推辞道:“这是王姑娘留给你的,我可不能收。我在金陵有个认识的朋友,我明天就去投奔他,生计上应该不成问题。”李轻尘道:“就算是有朋友帮忙,多些银钱在身也会方便许多。再说辜镇东肯定不会就这么放过你,因此你们在金陵最好藏得隐秘一些,越少人知道越好。”
欧冶芒点头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那我就先不去找我朋友了,就和小石头找个地方住下来等你归来。万一因此将我朋友也牵连进来,那可就太对不住他了。”
李轻尘道:“因此你还是将这些钱拿着,和小石头找个地方躲起来,能不露面尽量不要露面。”欧冶芒不再推辞,从李轻尘的手中接过荷包,将金子倒进自己怀里,又拣出那只金钗放进空荷包,将荷包递给李轻尘,道:“金子我收下了,这荷包和金钗我可不敢收,你自己可要保管好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似笑非笑,李轻尘被他看得心中一阵不自在,当下接过荷包放进怀里,对欧冶芒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在这里分手,两个月后在这里不见不散。”欧冶芒点了点头,对李轻尘道:“江湖凶险,李兄弟多多保重。”
小石头也走过来拉着李轻尘的手道:“轻尘叔叔,小石头在这里和爹爹等你,你可一定要回来找我们哦!”李轻尘见他的话里满是不舍,心中一阵感动,蹲下身来摸了摸小石头的头,对他道:“小石头,将来你想学爹爹铸剑还是想学武功?”小石头看了欧冶芒一眼,道:“我两样都想学。”李轻尘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胃口不小,等我救出甄大叔,咱们再见面时,我教你武功好不好?”小石头对李轻尘的武功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即拍手叫道:“好啊好啊!”
欧冶芒见儿子竟然能得到李轻尘的垂青,也是大喜过望,连忙对小石头道:“还不快跪下磕头,拜师父。”小石头刚要跪下磕头,李轻尘伸手将他拦住,道:“我现在年纪太轻,修为尚浅,只能教小石头一些粗浅的功夫,师父是万万不敢做的。”欧冶芒笑道:“你若是还算修为尚浅,又有谁能算得上修为深湛呢?”李轻尘肃容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江湖上藏龙卧虎,武功修为比我高的大有人在呢。”欧冶芒虽然不以为然,但李轻尘武功练到这样还能如此谦逊,让他佩服不已,道:“反正小石头这师父你是做定了,可不能赖账哦。”
李轻尘道:“适逢乱世,多点本领傍身总是不错的,武功我一定会教,至于拜不拜师,等我回来之后再说吧。”欧冶芒和小石头虽然有些失望,但李轻尘既然如此坚持,又得了他的承诺,当下也不再勉强。欧冶芒又叮嘱了李轻尘几句,便带着小石头告别李轻尘,自去寻找落脚之处。
此时夜幕降临,秦淮河上无数只游船画舫穿梭来去,每一艘都装点得富丽堂皇。秦淮河两岸灯火通明,鳞次栉比的青楼酒馆人影憧憧,卖笑的丽人和买春的客商相互调笑,在曼妙的丝竹之声和歌舞的衬托下,到处一派奢侈淫靡的景象。
李轻尘无心欣赏这迷人的夜景,起身赶向逍遥窝金陵分舵。离开秦淮河不久,丝竹之声渐渐远去,辉煌的灯火照不见的街角旮旯之处,他分明看到许多肮脏黑瘦的身影,或靠墙而坐,或匍匐在地上,都是无家可归的难民。他心中叹息,想起欧冶芒说过的话,心想:什么时候才能让普天下的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真正安居乐业呢?
他自幼父母双亡,跟着爷爷戚望山和戚红雨相依为命,如果不是甄默龙,他可能会一辈子待在千岗镇那个小地方,做个平凡无奇的农夫,默默无闻地过完这一生。后来大变迭起,戚望山丧生在孟烟寒手中,戚红雨被九嶷神尼收为徒弟,他则跟着李随风隐居雁荡山,学成绝世武功。此时在他的心里,只想着杀了孟烟寒为爷爷报仇,然后再找到戚红雨,再不与她分开,至于后续应该如何,他却很少想过。
自从在衢州偶遇独孤云,助他救了欧冶芒父子,又因此与钱沐雪、辜镇东、刘隐、王彦章父女等人牵扯在一起,才让他对天下大势有了一个模糊的了解。此时来到金陵,又不由自主地卷入到神刀门与逍遥窝的私仇公恨之中,背后还隐隐牵扯到梁王朱温、越王钱镠与晋王李存勖的明争暗斗。今日看到秦淮河的纸醉金迷和在这背后穷苦百姓的凄惨景象,他心中不禁生出一个想法:我是不是应该趁着有为之身,为黎民百姓再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朱温在诸雄之中势力最大,手下兵强马壮,又占据着中原要地,在眼下看来,他最有一统天下的实力。只是他的为人虽然李轻尘并不十分了解,但他手下的孟烟寒、连震、莫同之辈均非正人,这样的人若是成为天下之主,对于黎民百姓到底是福是祸,还真是难说得很。
杨行密与钱镠均偏安一隅,只想保住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力求维持当前的势力格局,并无一统天下的雄心。虽然这两人都不能说是坏人,但似乎缺乏人主所需要的胸怀和眼光,也不是合适的辅佐对象。
刘隐拥兵岭南,比杨行密与钱镠离中原更远,此人心机深沉,其志向抱负到底如何尚未可知。此次他白龙鱼服来到江南,定然怀有重大图谋,只是到底如何谁也摸不清楚。
至于晋王李存勖,他与李轻尘的父亲李存孝同为十三太保,说起来还是李轻尘的叔父,而且他能得到邹鹤鸣的全力支持,应该是个雄才大略之人。但这些都是道听途说,到底此人如何,眼下还不能妄下断论。
只是李克用杀了李存孝,陷害父亲的李存礼直到今日还是晋军的重要将领,李轻尘幼年之时还被李存礼四处追杀,他的母亲冷寒梅更因此丧命。因此除了孟烟寒之外,李存礼是李轻尘最为痛恨之人,即便因为邹鹤鸣和独孤云的原因,他也间接地为晋军做了些事情,但恨乌及乌之下,他对晋军其实并无太大的好感。
李轻尘身形如电,在夜空中犹如一只蝙蝠一样悄无声息地奔向金陵分舵,但心潮澎湃,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搅得他的心绪乱糟糟的,直到金陵分舵所在的那所宅院已经在望,他依然没有理出任何头绪。
第二次来到金陵分舵,李轻尘无需再偷偷摸摸,当下扣响了大门上的铁制门环,铛铛铛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中显得格外刺耳。他连扣了三下,还是没人应门,李轻尘心中奇怪,试着用手推门,发现门从里面闩上了。
难道事情有变?就这半天的功夫莫同已经找上门来,将逍遥窝一众人等一网打尽?李轻尘想到这里不再犹豫,纵身跳过围墙,往院子中心落去。他还身在空中时就看到整个大宅黑乎乎的没有一点灯光,双脚尚未落地,突然间前后左右四道劲风突袭而至,分别打向李轻尘的脚踝、小腿、腹部、咽喉四处。
李轻尘从兵器破空之声中听出偷袭的四人所用的兵器全都是逍遥窝特制的竹杖,心中不惊反喜,定然是辛然见他救走了王诗剑,意识到此地已经暴露,因此令帮众到别处隐匿,却在这里设下埋伏,等待莫同前来。
倘若莫同已经来过,这里的人不是战死就是撤走,没必要再继续埋伏,既然还有埋伏,说明莫同尚未找到这里,他来得还不算迟。
心念电转间,李轻尘尚未落地的身子突然间旋转一周,双脚在袭向脚踝和小腿的两根竹杖上轻轻一点,竹杖顿时被荡开一旁,同时双手将袭向他上盘的另外两根竹杖一拨一推,两根竹杖被他的巧劲牵引,啪的一声撞在一起。黑暗中“咦”声四起,显然偷袭之人没想到李轻尘的武功竟然会如此之高,在猝不及防之下还能将自己的全力一击轻松化解。
李轻尘身子刚刚落地,黑暗中蹿出四个人影,李轻尘借着微光凝神细看,只见四名大汉分站在自己身周,全都是一身乞丐打扮,手里握着一根碧幽幽的竹杖。其中两个竹杖上有五个竹节,另外两个上面有六个竹节,显然都是逍遥窝中有数的高手。
李轻尘有过目不忘之能,他白天在树上观看王诗剑与逍遥窝众人相斗,目光也曾在逍遥窝其他人的脸上扫过,这四名埋伏的人面目虽然有些模糊,但他还是能依稀认出他们都是逍遥窝的帮众,其中一人不是别人,正是马群超。
李轻尘不等众人开口,一抱拳道:“在下李轻尘,有事求见辛然辛舵主。”马群超道:“你这小贼,深更半夜不告而入,肯定是莫同一伙的。想见我们舵主,先问问我这根打狗棒答应不答应。”说完不等李轻尘解释,一招“击头扫尾”,向李轻尘急攻而至。
其他三人方才见识过李轻尘的武功,知道他武功极强,见马群超动手,当即挥动竹杖,一起攻了上来。
李轻尘闪身躲过四人的进攻,朗声道:“在下乃是贵帮左护法独孤云的结义兄弟,此来绝无恶意,四位大哥莫要误会。”
四人中的两人见他这么说,手上的招数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马群超骂道:“你这贼子好不要脸,竟然还敢冒充我们左护法的兄弟,你怎么不说我们窝主也和你有交情呢?”
李轻尘道:“贵帮的邹鹤鸣窝主的确对我有救命之恩,在下已经七年没有见到过他老人家了,敢问邹窝主是否一切安好?”马群超见他蹬鼻子上脸,连邹鹤鸣也攀上了关系,心中更加恼怒,喝道:“你这小子年纪轻轻满嘴谎话,七年前你才多大,我们窝主千金之躯,你小子什么身份,也需要他老人家亲自出手相救?鬼才信你。”
李轻尘被他左一句“小贼”右一句“贼子”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心说怪不得你这家伙能被王诗剑轻易跟踪,原来性子这么着急,都不等人把话说完。他一面躲避四人的竹杖,一面问道:“那么阁下如何才能相信我所说是实?”马群超道:“除非你赢了我手中这支打狗棒。”
李轻尘暗道:不给你点厉害尝尝,谅你也不会心服。见马群超一招“蛇打七寸”袭来,这招马群超和杨清华与王诗剑对敌之时全都使过,李轻尘早已想到破解之法,当下不闪不避,伸指向马群超的面门点去。
这招“蛇打七寸”本是打狗杖法里面的精妙招式,竹杖扫击敌人下盘,待敌人出招抵挡时却突然改攻对手咽喉,犹如打蛇之时先攻其尾部,待蛇头回咬时却突然制其七寸,端的厉害无比。李轻尘武功比马群超高得太多,这一招后发先至,马群超的竹杖还没及身,他的手指已到马群超眼前。马群超大惊之下闪身躲避,突然间后颈一痛,竟然已被李轻尘拿住了颈后的大椎穴,登时浑身酸麻,动弹不得。
他这才醒悟到李轻尘攻其面门是假,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大椎穴,这也是这招“蛇打七寸”的破绽所在。没想到李轻尘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这一招虽然简洁,却出手如电,马群超完全来不及反抗便失手被擒。
另外三人见马群超一招之下便被李轻尘拿住,大惊之下一招“关门打狗”,三支竹杖一齐向李轻尘扫击过来。李轻尘右手拿住马群超,左手夺过他手中的竹杖,一招“一网打尽”,将三支竹杖同时击落。
这招“一网打尽”乃是打狗杖法中威力极大的一招,一杖挥出,不管有多少头恶犬都能一击全歼。李轻尘见杨青华用过这招,此时依样画葫芦使将出来,虽然他之前从未习练过,但他武功本就极高,悟性又强,这一招的威力比起杨青华有过之而无不及。别说对手只有三人,就算是再多几倍也会被他一齐击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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