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西旺——老父亲阔别六十年的故土

作者: 砚蓝 | 来源:发表于2017-11-14 22:33 被阅读170次

    文/砚蓝

    老爸二十五岁闯关东来到东北,到如今已整整六十年了,一个甲子!再没踏上故乡那片热土,那个挂在嘴边常常提起的“关里家”,曾被童年的我当做一个城市的名字的关里家,最终也只成了老爸梦回故里的一个名字。

    每次问老爸想不想回去看看,老爸都平静地说不想,以前我从未怀疑过,因为老爸背井离乡时,爷爷奶奶都过世了,最疼老爸的三爷爷也被土匪绑票而离世。老爸三代单传,没有兄弟姊妹,也没有堂兄弟,故园还有几多亲近之人。

    可最近,我的这种看法开始动摇了,是从老爸偶尔讲起的那些埋藏在岁月深处的故事中,我隐约品出了眷恋的味道,那儿是老家呀,承载着老爸全部童年少年和青春的记忆,怎么会不想呢。

    老爸出生在山东省高密县柴沟乡后西旺村一个富裕农家,那里是一片丰饶的平原,没有山,村前不远处有一条五龙河。到了枯水期,大片河床就会裸露出来,即使是在丰水期,河水也并不深,但那儿却是老爸儿时的乐土。

    老爸是家族里的独苗,长辈们看管甚严,但老爸还是得机会就偷偷下河游泳,练就了一身好水性,一个猛子扎进河里可以潜水好久才露出水面,老爸还会踩水,踩着河水站立或行走,这可是老爸的独门绝技。不过,也因为爱游泳,老爸的左耳朵灌水而失聪了。

    家里有十多亩土地,一年三季有收成,麦子一年收两季,红高粱、谷子、黄豆、苞米、花生、棉花、地瓜收一季。家里人丁少,就雇佣了长工短工。到了割麦子的时节,老爸每天都提着篮子去地里送饭。

    午饭是山东大包子,掀开蒙在篮子上的屉布,热腾腾的大包子香气扑鼻,看着长工们吃了一个有一个,老爸总是吞吞口水,宁可自己吃个半饱,空着肚子回家,也让长工们吃个够。

    庄户人看天吃饭,遇到饥荒年收成不好,老爸还有自创的零食呢,就是捉蚂蚱烧着吃,营养又美味。老爸说,蚂蚱就是蝗虫,飞起来遮天盖日,等能看到天了,庄稼也被蝗虫糟蹋完了,几乎颗粒无收,只剩下了光杆。

    老爸聪明又爱动脑筋,看到汉奸队(老爸对不正规的地方组织和军阀的统称)吹的哨子,老爸琢磨开了,找了一块洋铁皮,用力折成一头宽一头窄的形状,捡了个小石子放进里面,一根手指轻轻按住出口,用力一吹,跟汉奸队的哨子一样响亮。

    可那次的小发明险些给老爸惹来大祸,小伙伴都想见识见识那哨子到底咋样,老爸就神气地站在中央,嘹亮的哨声响彻小村庄,不但惊呆了小伙伴,还招来了附近的汉奸队。他们以为是集合的号令而纷纷出动,当发觉上当了,就开始追查谎报军情的人,老爸和小伙伴们躲了起来,吓得再不敢吹哨子了。

    老爸的少年时光正处于兵荒马乱土匪猖獗的抗战后期。那年春天,还不满十二周岁的老爸就被抓了壮丁去修炮楼,跟成年人一起劳作。炮楼建在离村二十里地的诸沟,吃的是从家带来的冷干粮,喝的是冰凉的井水。

    每天收工后,壮丁们被押着去三四里外的庞沟庄休息,据说那是宰相刘墉的故乡。汉奸队的长官经常打骂壮丁,有的人受不了打骂驱使,趁机逃走了。抓不到逃跑的人,长官就把怒气洒在队伍里走在最后面的人身上,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毒打。

    老爸看在眼里,第二天收工,老爸快步挤进队伍中央,生怕走慢了,落在最后而挨打。住的地方没有炕,也没有被褥,冰冷的地上一蜷缩就算睡觉了。

    夏季来临,炮楼也快要完工了,八路军的炮声响起来,这个只会欺压百姓的汉奸队还没动一枪一炮就吓得四散而逃,老爸这才得以回到离开数月的家,战乱也就此结束了。

    八路军的一个团驻扎在村子里,团长和政委就住在家对面的一户人家,老爸家中也住着八路军,老爸一有机会就围着八路军战士,他们也特别喜欢老爸。转过年,老爸就参加了儿童团,佩戴上了家传的一把带刀鞘的长缨大刀。

    儿童团是没有枪的,老爸就研究手枪的构造,还真的亲手制作了一把手枪。用锯条把小木板锯成枪把的形状,捡来的子弹壳做了枪筒,用铁丝加一个弯成钩子的钢钉做成了枪栓,还把洋火(火柴)头上的硫磺弄下来装进枪膛里。扣动扳机,“啪、啪“那枪声清脆响亮,既能打出子弹(石子),还有亮光,跟真的一样呢。

    老爸天性有超强的记忆力,凡是老爸听过的故事、民谣、歌曲、地方戏,只要一遍几乎都能记得住,唱的出,忘不了。大概不到十岁时,看到有人家把孩子送去私塾里读书,老爸也想读书,就自己去找教书先生报名,那时老爸还只有一个乳名,老爸的名字是先生给起的。

    从私塾到八路军开办的识字班,老爸断断续续读过一些书,有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论语等传统文化,也有很多进步歌曲和新文化,这些都扎根在老爸的心里,即使已经过去了七十多年,依然记忆犹新,背诵起年少时的课本,一字不漏,唱起地方戏曲小调,绝不会忘记歌词。

    选出几首歌分享分享——

    《送情郎》

    纷纷那小雨不见天,麻燕不离草房檐,小燕子住在二梁上,小妹妹不离郎的面前,何时才能得团圆。

    太阳渐渐上山坡,照见了妹妹的好菜棵,菜不经霜甜味少,奴不配郎苦楚多,哪个小妹她不想哥。

    想哥那想的心内焦,水缸里舀水掉了瓢,吃饭打了莲花碗,筷子掉了也不知晓,真魂跟着郎走了。

    《妇女解放歌》

    过去社会老封建,妇女受罪真可怜,从小爹娘瞧不起,咬着牙根把脚缠。

    大门不出二门外,好似个哑巴吃黄连,喝凉水吃凉饭,眼泪直往肚子里咽。

    买卖婚姻不自由,公婆面前抬不起头,丈夫打来婆婆骂,还有个小姑子做冤家。

    早起五更晚睡眠,一天到黑不得闲,腰又疼腿又酸,公婆还给个脸子看。

    越思越想越难受,几时才能得自由,我好比个受气包,马牛的日子真难熬。

    来了中国共产党,领导咱们得解放,不要打不要骂,叫咱们妇女来说话。

    咱们妇女组织起,组织起来把身翻,老年参加妇女会,少年参加识字班。

    勤学习多纺线,谁也不敢瞧不起咱。

    ……

    世事沧桑,岁月更迭,离家远行时,老爸还是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如今已是满头白发的耄耋老人,听老爸讲起那些往事,感觉就像一个个虚幻缥缈的传奇故事,而那正是七十年前老爸的亲身经历。之所以每次提起都清晰如昨,一定是因为那些往事早已镌刻在老爸的记忆深处,带着对故土的眷恋,对家乡的热爱,对童年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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